Sunday, July 29, 2018

古巴網絡黑洞



古巴城鎮的廣場上,常見「異象」:男女老幼無懼毒太陽,有樹遮陰的位置不坐,偏偏選中烈日當空的地帶,不管暑熱高溫,撐一把傘,wifi上網。

古巴是世上少有手機上網仍然極不方便的國度,國民若非大富大貴,上網必須到指定露天廣場的wifi熱點,或蹲在大酒店牆外,有如乞食一樣試圖吸盡酒店大堂路由器漏出來的訊號,由於人人患上互聯網饑渴症,微弱訊號常被攤薄只餘龜速,那些敢為天下先,毋懼酷熱陽光的人,才能獨佔高速網絡。

由於價錢高昂,大部分民宿與餐廳尚不能上網,旅客要先到國營電訊公司買儲值咭,再找wifi熱點輸入密碼,才能回到文明。熱點不難找,見到廣場角落,無端端聚集一堆低頭族,對着手機視像通話又笑又喊就是了。

古巴的互聯網雖然逐漸普及,但本地人要在家中上網,據聞要七至八百美元安裝,在古巴屬於天價,是普通人兩年人工。互聯絡發展慢,有人認為乃古巴政府刻意為之,方便專制政權繼續愚民,政府暫時不用擔心批評聲音壯大、還未需要認真審查社交媒體,共產黨治下,古巴竟然還可以上臉書,幾乎要感恩。

當今旅行,手機永遠在線,身處半個地球之外,繼續八卦繼續追新聞,彷彿從沒離開過香港。古巴有很多網絡黑洞,旅途中三兩天完全斷網,真正不問世事,再次發現,世上沒有必覆的留言,也沒有必讀的即時新聞。放下手機的羈絆,盡情於異鄉探索;旅行,本來如是。

這是一個要盡快到古巴遊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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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內容原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加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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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uly 27, 2018

一夜變天之古巴故事



想像你本來生活安穩,一夜之間,城市長期停電,汽車缺汽油開不動,食物短缺要捱餓…

九十年代初蘇聯解體,那時全世界注意力集中在蘇聯東歐的大變局與重建,地球另一方共產主義小國古巴發生的事,無人理會。

在古巴遇到一位年輕導遊Amelio,他談起當年事,感慨萬千,電力忽然沒有了,公車開不動了。更難堪的是,古巴人於震驚中醒覺,其實「解放」幾十年,一直不能自給自足,數十年來政府強調的「自主」原來是一紙空談,沒有蘇聯老大哥他們什麼都不是。

Amelio說:「我們一直倚賴蘇聯,出產庶糖,換來蘇聯的電單車、汽車、煤;那時候生活好像不錯,但其實我們出產的糖,根本不知他們有沒有用。」

蘇聯老大哥真有愛,「經濟援助」以「兩國貿易」方式掩飾,令同志小弟感覺良好。但是老大哥猝死,古巴頓失靠山,陷入經濟危機。這時候,又是卡斯特羅運用語言藝術的時間,他當然不能直接承認豐足生活全靠接濟,辛辛苦苦數十年,一朝回到革命前。他把困境稱為「和平年代的特殊時期」,啟動救亡措施求生。

缺石油缺煤,汽車開不動,政府從中國輸入單車,提倡人人踩單車,又推動用馬車或步行上班;政府提倡多菜少肉,因為根本無肉食;鼓勵人人自家種菜,天台開菜園,全民有機耕種,因為根無農藥無機械。

有些導遊書煞有介事地說,由於多菜少肉、運動量多,古巴人幾年後人均壽命提高了。

而古巴政府亦借勢特殊時期,一切特殊處理,連深惡痛絕的私人企業也放鬆了,容許個體戶經營小企業。後來古巴找到新盟友委內瑞拉,輸出醫生護士換取石油,慢慢總算渡過難關。但是,一直到今天,這個「特殊時期」從未宣告結束。

為什麼當年古巴沒有隨蘇聯東歐一同如骨牌倒下?專制政府捱得住,大概都是那幾個原因,很多不滿政府的人早已逃到美國生活,國內反對力量不強,他們在外賺錢接濟古巴親友,更可能是一種維穩力量。古巴政府嚴密控制傳媒,報紙都是喉舌,Granma報頭,還是永遠的革命照,而且小島孤懸加勒比海,相對封閉,操控信息較容易。古巴的全民醫療與教育並非空談,人民基本生活有保障,更重要是人民均窮,貧富懸殊不明顯,自然少不滿。

如此這般,古巴共產黨屹立不倒,拖着蹣跚腳步,一路走到今天。

而當年「特殊時期」盛行的馬車,也一直用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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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內容原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加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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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uly 20, 2018

香乜嘢煙

[立場新聞製圖]
「香」煙?為何是「香煙」?不叫「臭煙」?

最近社會討論電子煙規管立法,每見新聞或評論有人用「香煙」二字,我都會慨嘆,煙草商長年累月潛移默化的洗腦宣傳真厲害,把臭說成香,把毒物變成時尚。眾多號稱自己中立持平客觀的傳媒,都不經不覺中伏,「香」字帶把帶有正面意思,況且用「香」形容煙仔也有爭議性。把煙草產品形容是「香煙」等同把酒精飲品形容為「美酒」,你聽過「海關緝獲走私美酒」的新聞寫法嗎?為何「香煙」二字卻戒不掉?

翻查電子報刊文庫粗略數算,電子煙爭議的這個月內,香港各大中文報章有189篇文章出現過「香煙」二字,即是說,講述煙草事宜的新聞及評論,約六至七成均用到「香煙」字眼,用法包括「走私香煙」、「傳統香煙」、「香煙包裝」、「叼着香煙」等。

報道用語看得出,反吸煙的醫學界用字謹慎,不用「香煙」二字;但有編輯仍把「香煙」用於標題上,好些評論文章作者也用,甚至政府新聞稿也避不開,相信其中一個原則乃「香煙」是禁煙法例所用的字眼,用於法律語境中,「香煙」才叫準確字眼。

也再反證「香煙」二字之深入民心,連草擬法例眾多專業人員都中伏,平常傳媒工作者也發現,若改用其他字眼,如煙枝、煙仔、煙草,有點「翹口」,不太順暢;但這只是約定俗成的說法,新聞用字也不須跟足法律,改變可以由傳媒開始,大家慢慢就習慣了。

請不要告訴我「老婆餅也沒有老婆」,所以煙仔叫香煙「無問題」或「只是一個名字」等廢話;也請不要告訴我「香」字意思是煙仔含「香料」,不是「香氣」的意思。利用歧義暗渡陳倉,正是賺得盆滿砵滿煙草商的公關計謀。

吸煙會上癮、會致癌、會影響胎兒、二世煙禍害也影響家人。利益申報,本人長年鼻敏感,以往餐廳未禁煙時,旁邊食客吞雲駕霧臭煙吹過來時,我有即時生理反應打噴嚏,我曾經試過刻意不掩口鼻、噴到煙客的方向,這叫以菌換菌、以眼還眼,等價交換。

我滿意近年不斷擴大禁煙範圍,保障了市民的身體健康;現在是時候,傳媒與反吸煙持份者多注意用語,不要在語言符號上被煙草商佔便宜,保護大家的心靈健康。


(本文部分內容原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改寫加長版。)


Wednesday, July 18, 2018

肉麻的愛



哲古華拉說過:「我沒有故鄉。」他的祖國,是整個拉丁美洲。

人們常問哲古華拉,你是阿根廷人,為何跑到古巴打游擊,他說:「我對美洲每一個國家及全世界任何地方的苦難都感同身受。」

六十年代的左翼大愛,可能太理想化,但這不是國際共產主義的初衷嗎?國際歌不是激昂地唱「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嗎?為何今天眼見的共產黨員,都是如此狹隘,開口閉口只有我黨我國,要人「愛國」、「尊重國歌」、不愛國的人會被千夫所指?

想起梁文道早前在公民實踐培育基金的「香港特色」論壇,他曾在兩岸三地都生活過,深深感受到香港有一項珍貴特色,很多人忽略。

他憶述,在台灣讀中學時,「中華文化復興運動」仍在推行,學校不斷灌輸「你是中華兒女,因此要如何如何…」的教育,台灣人又強調「愛台灣」,機場見過巨型標語「我愛台灣」,總統候選人試過跪着親吻土地「示愛」,好肉麻。

至於內地對黨國之愛,愛得呼天搶地,愛得紀律嚴明,就不須多談了。

梁文道說,香港可愛之處,乃往日由政府到學校,香港從來無要你愛她認同她,沒有身分認同的脅迫,反而令他更認同這片土地,令他感到解放、自豪。

往日的香港,你可以愛國,可以不愛國,沒有人不斷提醒你要愛,也沒有人督促你要愛國為先。這才是真正自由,這是我們正在失去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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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內容原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加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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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ly 12, 2018

因為早死,所以不死 古巴特產哲古華拉



古巴有三寶,雪茄、rum酒、哲古華拉。

三種特產,同樣放在大街小巷成為遊客商品,同樣輸出國外歷久不衰;不同之處,在哲古華拉的神像更高更大,學校仍喊着他「一往無前,直至勝利」的口號,在古巴讀關哲古華拉的事蹟,正如世上所有歷史故事後世都會毫不吝嗇地不斷添加作大,哲古華拉不只是革命家,還是經濟學家、外交家、教育家、游擊戰理論家、馬列思想研究者、詩人、攝影師、慈父、象棋高手、卡斯特羅永遠的好兄弟……

因為死去,他還活着;也因為早死,一位英雄來不及變成一個惡棍。


哲古華拉的告別情書

樹碑立傳時,人們只願記得美好的事。哲古華拉的遺孀、第二任妻子阿萊達二零一二年出版《追憶哲古華拉》(Remembering Che),公開了一首哲古華拉給她的告別詩。哲古華拉曾經承諾要把詩寫在白手絹上,但找不到,結果還是寫在紙上:

Farewell, my only one 再見,我的唯一
do not tremble before the hungry wolves 勿顫抖,在饑餓的狼群前
nor in the cold steppes of absence; 在空寂荒原上;
I take you with me in my heart 我心牽着你同行
and we will continue together until the road vanishes相廝守,直到路的盡頭

哲古華拉與阿萊達的婚禮, 1950年

哲古華拉也是 selfie 先鋒
一九六六年十月,哲古華拉前往玻利維亞發動游擊戰,希望在美洲製造「更多個越南」,陷美帝於泥沼,他一年後遭玻利維亞軍槍傷生擒,被開槍處決前,最後遺言有很多版本,其中一句是:「告訴我妻子她應再婚。」

「情聖」的形象當然只屬小菜一碟,哲古華拉為了解放美洲貧苦人民,犧牲家庭、放棄權位、隱姓埋名,把生命豁出去,到剛果與玻利維亞打游擊,才是真英雄。夏灣拿的革命博物館,展示着一副小棺木,哲古華拉死後三十年,玻利維亞才證實其骸骨位置並容許運回古巴;展覽館內還有哲古華拉當天在山區受傷時用過的擔架;如果有一塊裹屍布,必然會印有哲古華拉堅毅的臉龐。但影像時代不須裹屍布,玻利維亞政府邀請了三十位記者立即遠赴山區採訪,確認大患已死;哲古華拉安詳躺着,他的遺照,有人說像耶穌;他早死殉道,亦人亦神,遂得永生。
 
哲古華拉之死 (網上圖片)
盛載哲古華拉遺骸回國的小棺木

革命博物館中展示的擔架
古巴的山打加拉市 (Santa Clara, 譯名為當地華人用法) 擺放哲古華拉與其他玻利維亞革命烈士的遺骸,廣場上哲古華拉的雕像高聳入雲,巨大石碑上,刻有哲古華拉給卡斯特羅的惜別書,信件以「此刻,我記起很多……」開始,憶述革命同志的情誼。賣文集給我的書店老闆說:這篇感人至深,一定要讀。



他倆是革命真兄弟嗎?卡斯特羅六十年前武裝起義,有兩位司令在前綫衝鋒陷陣,最受古巴人民尊崇,一是西恩富戈斯 (Camilo Cienfuegos),革命成功後不久,他離奇死於小型飛機空難;第二位司令正是哲古華拉。當權者撰寫的歷史故事,當然不會提到外界質疑西恩富戈斯之死很可疑,也不曾提及哲古華拉鋒芒畢露、功高蓋主,還有他一往無前的浪漫理想主義開罪蘇聯,為卡斯特羅帶來的麻煩。

哲古華拉的游擊經典

山打加拉市一處河邊空地,擺放着幾列陳舊鐵皮火車。六十年前的游擊戰,哲古華拉帶領約二百人破壞鐵路,埋伏於河邊路軌轉角處,殲滅政府軍主力,繳獲大批武器,致命一擊令獨裁者巴迪斯達出逃,革命宣告勝利。山打加拉被稱為「哲之城」,當年的運兵車卡仍散落原地供後世瞻仰,成為游擊戰教材,確立哲古華拉擅長游擊策略的聲譽。
 
山打加拉經典一役
當天出軌的運兵車,仍在原地,成為博物館
哲古華拉聲名大噪,始於山地游擊戰時期,卡斯特羅帶領的游擊隊中,竟出現一個阿根廷人,吸引國際媒體注視。阿根廷記者馬西迪 (Jorge Ricardo Masetti) 深入山區找尋哲古華拉,他寫的報道不諱言自己「帶着敬仰的眼光」來看游擊隊陣地。哲古華拉當然不是浪得虛名,他激情、坦率、坐言起行、有感染力、有領導才能、有政治理論根柢,非一介草莽,迅速得卡斯特羅賞識。

不過,哲古華拉傳記作者   Daniel James 指,哲古華拉只有兩年作戰經驗,而且強人政府的武裝部隊軍心散漫,多處關鍵戰役一擊即潰,哲古華拉所領導的縱隊,後期全盛時期不過數百人,其戰功無疑被誇大。游擊戰相對順利,亦有賴卡斯特羅早已建立的名聲,全國種下很多地下黨羽,又得農民支援。哲古華拉打了僅僅兩年游擊戰就出版「教材」《論游擊戰》一書,更顯得其無比自信。革命之能永續,要製造神話、吹噓戰功,哲古華拉的魅力,自然是革命宣傳好材料。
哲古華拉游擊戰時期 (網上圖片)

哲古華拉的革命正義

有關哲古華拉的文獻豐富,主因是他在軍旅中也寫日記,作戰時佩兩把長槍,同時相機不離身,革命不忘   selfie。所出版的日記,很多故事記載游擊隊善待俘擄,一般而言,繳械後脫光衣服就放走;向農民徵集物資,則用錢購買,或立下票據日後償還,建立仁義之師,要與政府軍的暴虐作對比,贏得民心。

然而,古巴的官方歷史,沒有具體告訴你,哲古華拉帶領游擊隊長驅直入夏灣拿後發生的事。其中一個革命軍急切要解決的問題:如何處理強人巴迪斯達那些來不及逃命的同黨?

這些人,部分惡貫滿盈,殺人如麻。當時哲古華拉被委派到   La Cabana 堡壘囤兵,其一任務就是負責審訊前朝達官貴人。遊客今天參觀堡壘,展示牌會告訴你哲古華拉曾在哪處辦公,在哪個窗戶探頭出來向群眾打招呼;堡壘密室中無產階級敵人的死亡哀號,無具體提及。

La Cabana 堡壘

有說單是堡壘內,未經公平審訊被即時處決者數以百計;哲古華拉在玻利維亞死前承認,古巴革命成功後,戰場外有一千五百人被殺;流亡海外的古巴反對派指人數過萬。被處決的具體人數看來永遠不會知道,專制政權從來不擅長記錄並刻意抹去不見得光的往事。

哲古華拉多次寫過,為了無產階級革命,血腥、暴力、仇恨在所不惜,殺滅階級敵人是「革命正義」,即是說,以革命的名義殺人不犯法。

(網上圖片)

哲古華拉的革命實踐

革命後,阿根廷籍的哲古華拉獲頒古巴公民的身分,他成為古巴人民最好的朋友,被委以重任,他不懂經濟卻主管國家銀行,他在戰場後方搞過農村小工業的經驗又令他成為工業部長,他頻密出訪外國宣傳古巴革命及連結反美戰線,儼如古巴代言人,風頭之勁,蓋過卡斯特羅。
 
在聯合國發言  (網上圖片)
哲古華拉要締造社會主義「新人」,簡單而言,不以物質利益為餌,以道德教化與宏大理想培養人民的奉獻精神;落實到工廠運作,他反對多勞多得有額外獎勵。古巴革命後,國有化私營企業,農業命脈蔗糖產業收歸國有,趕絕邪惡美帝資本家,結果蔗糖產量大跌,他的道德高地理想化教條,以效果論,無異令經濟雪上加霜。

哲古華拉痛恨「美帝」,強調發展中國家要自主發展,不能倚賴單一農作物(蔗糖)及單一市場(美國);但由於美國禁運,古巴倒向蘇聯,只能繼續集中生產蔗糖換取蘇聯燃油食品等生死攸關的物資。

共產主義道路上,哲古華拉不滿蘇聯「修正主義」,對老大哥也不客氣。一九六五年在阿爾及利亞舉行的亞非人民團結組織經濟論壇上,哲古華拉暗示蘇聯與中國應向社會主義國家直接提供武器,襄助他們抗擊共同敵人;他又不滿當時社會主義陣營的「貿易往來」,批評有社會主義國家以貿易互惠互利之名,平價買原材料輸出昂貴產品,實質是另類的帝國主義剝削。

哲古華拉以古巴的成功故事作招徠,向拉丁美洲兄弟們輸出革命,先後資助義士於巴拿馬、多明尼加、尼加拉瓜、海地武裝起義,全數失敗。

哲古華拉深得六十年代歐美左翼青年的仰慕,但理想滿腔,得罪人多,稱呼人少;短短數年,哲古華拉受美國中情局注視、蘇聯老大哥安插間諜在他身邊,密切關注他的社會主義冒險事業,拉丁美洲諸國深恐古巴的革命狂熱星火燎原。哲古華拉樹敵無數,古巴的社會主義道路愈走愈孤獨。

哲古華拉是毛澤東粉絲

哲古華拉是毛粉。一九五六年,他長女出生,寫給母親的家書中,談到「那小鬼」讓他十分高興,「興高采烈的情緒盈滿了我的共產主義心靈,因為她長得像毛澤東」。

一九六零年,哲古華拉出訪中國,遺孀阿萊達的回憶錄中,少有描述她和丈夫的分歧,南轅北轍的,正是對中國的觀感。阿萊達說,中國的所見所聞,令哲古華拉很激動,他既欣賞中國的做事方式與社會主義建設成果,也欣賞共產黨解放中國後只用十一年人民就不須捱餓,認為中國有很多做法值得學習。

1960年,哲古華拉訪問中國 (圖片撮自革命博物館)
他被蒙蔽了,一九六零年,中國正值大饑荒,前後數以千萬人在和平時期不正常死亡,他不知道,他沒看到。

阿萊達說,相對以言,哲古華拉訪問蘇聯後有很多不滿,特別是一些領導人的奢華生活。阿萊達聽得多丈夫的描述,滿懷希望翌年以婦女代表團身份到訪北京,但阿萊達用「震驚」來形容她所見的中國:物質匱乏、很多限制、而且每個人穿着一式一樣的制服。

哲古華拉死後,周恩來曾經在一個內部工作會議中評價他,認為哲古華拉企圖到處點燃游擊戰,「是盲動主義,脫離群眾」。

哲古華拉的自我放逐

一九六五年初春,敏感的古巴人嗅到一股奇特氣息,一向活躍於鎂光燈前的哲古華拉在公共生活中消失了,甚至他至愛母親的喪禮都缺席,政府則不吭一聲。人們猜測,他是否被拘禁了?被失蹤?被暗殺?
 
左為哲古華拉,他易容及用假護照入境玻利維亞打游擊,臨行前與妻子最後合照
掌權數年,他在國際場合頻頻批評蘇聯老大哥、國內的計劃經濟碰壁,水深火熱。他選擇放棄所有官職,全面隱退,秘密到非洲剛果雨林協助當地人打游擊,在新一片土地上點燃革命之火。仰慕他的人認為哲古華拉堅持信念、不惜權位、捨身成仁、支援全世界受壓逼的人們,講得出做得到;換一個角度看,也是他一次自我放逐。

哲古華拉在剛果,他喜歡讀書。(網上圖片)
哲古華拉相集中有一張照片,剛果游擊隊營地裏,戰士圍爐閒談,他獨個兒坐在長凳一角讀書,甚是孤獨。事實上,他與剛果的森林格格不入;他曾在一篇短文中形容這是一場「沒有目標的白癡戰爭」,叛軍沒有戰鬥意志,領袖腐敗,部落關係複雜,加上言語不通,結果在無甚作為下返回古巴。

在古巴,他已經燒掉自己的退路,他已經透過給卡斯特羅的惜別書,向古巴人道別;他繼續隱姓埋名、易容轉換身份,輾轉到玻利維亞打游擊。

哲古華拉《游擊戰》中,以古巴革命成功經驗作指導原則,指出「游擊戰是人民戰爭,是一場群眾鬥爭,若缺乏群眾支持,這種戰爭只會無可避免帶來災難。」他沒有遵行自己總結的經驗。

玻利維亞之戰,從一開始就沒有群眾,玻利維亞共產黨袖手旁觀,甚至拖後腿,也難怪,玻共眼中,這位阿根廷人不去解放自己國家,卻跑來解放我的國家,游擊隊又獨立行事,不肯接受本黨指揮,竟還打算以我國為基地,作為美洲的「游擊中心」,把戰火燒到全美洲?

《游擊戰》開宗明義說:「我們不需要等待所有革命條件都成熟才開始行動,義士們可以製造條件。」哲古華拉帶領的游擊隊,只有大約三十人,如意算盤是一路「製造條件」招攬當地人加入。哲古華拉的玻利維亞日記常出現這一句:招募農民徹底失敗。他一個新兵也招不到,古巴經驗完全行不通。

問題是他們建立根據地的安第斯深山,人煙稀少兼分散,化外之地,當地居民與世無爭,甚至沒有國家觀念,怎會加入義士行列對抗美帝霸權?

他們的根據地很快被悉破,匆忙中放棄大量物資,開始在山區漫無目流竄作零星攻擊;隊伍中有兩人變節投誠,恐懼的農民向政府通風報訊,一早安插於城市的線眼原來是雙重間諜,哲古華拉哮喘發作,藥用盡……

戰事並非全然沒有戰略目標,哲古華拉似乎想以身作餌,誘使美國直接參戰,一石激起千重浪,引發美洲人民起義,把越戰帶到南美,但美帝不上當,他們不想開闢新戰場,只向玻軍提供技術及情報支援。

在古巴的卡斯特羅亦奇怪地不動聲色,當哲古華拉行蹤暴露後,縱使山路崎嶇不可能有補給,但古巴連在國際上造勢聲援、振奮士氣都沒有。

哲古華拉早於古巴革命成功後說過,志不在古巴:

「我想我要在這世界完成一項任務,為了我的目標,我必須犧牲一切——一切快樂、家庭、人身安全,也許還包括自己的生命。這是我的使命,在死之前,我都不可能獲得自由。」

殉道者哲古華拉,終於自由,而且不死。他是廢青大學生窮遊南美、他是挑戰風車的唐吉訶德、他是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他是坐言起行的狂人、他大愛但冷傲、他是情聖但風流,他是英雄但幾乎全方位失敗。哲古華拉擁有不尋常特質的經歷,讓未死的人各取所需,在他身上找到消費熱話、找到感動一刻。



古巴人酷愛為歷史人物造像,大小廣場滿是獨立先驅與革命英雄的銅像,卻獨欠卡斯特羅。

據說這是卡斯特羅的指示,他死後,不要鑄像,不要成為商品。一手製造哲古華拉神話的卡斯特羅,應該最明白一個死去的人如何被消費,他受夠了。


夏灣拿革命廣場上的哲古華拉的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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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此為加長版)

參考書目:
Che Guevara, Che, The Diaries of Ernesto Che Guevara (2009).
Che Guevara, 切格瓦拉的影像與記憶 (2010)
Che Guevara, Ernesto. Guerrilla Warfare (1961)
March, Aleida. Remembering Che (2012)
James, Daniel. Che Guevara, A Biography (1970).
Ryan, Henry Butterfield. Fall of Che Guevara : A Story of Soldiers, Spies, and Diplomats (1998)
雷競璇:遠在古巴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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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ly 8, 2018

觀潮起潮落 聽地球呼吸:香港五個連島沙洲

大嶼山雞翼角連島沙洲

台灣澎湖有個景點叫「摩西分海」,名字改得吸引,其實就是一個連島沙洲。政府網站上預告潮汐漲退時間,每當退潮,茫茫大海會露出一條走道,連接看似遙不可及的海心孤島,人們可「蹈海」到彼岸,加點想像力,就是「摩西過紅海」了。

澎湖「摩西分海」

看準潮水漲退時間,大約半小時不夠,沙洲完全露出水面,摩西分海奇蹟日日有。
連島沙洲,香港也有,在橋咀島、在馬屎洲、在鴨脷排,無花俏的名字,無遊客一站式網站介紹交通預告潮汐;也好,自己潮汐自己查,細看日月交替海潮漲退的規律,你好像會明白了一些什麼。

香港西貢橋咀島連島沙洲

橋咀島連島沙洲,潮水水位低於1.4米,較易步行過沙洲,西貢碼頭有頻密街渡直達
大埔吐露港馬屎洲連島沙洲,可由三門仔步行前往,並參觀地質公園,水位若非天文大漲潮,都能行過,適合一家大細。
印洲塘筆架洲,連接吉澳的連島沙洲

此處水清沙幼,但位置偏遠,須租船前往

印洲塘筆架洲
鴨脷排連島沙洲,可從鴨脷洲南跨過玉桂山前往,但注意玉桂山甚陡峭,沙石路鬆散難行,曾多次出事。
鴨脷排及連島沙洲亦可循玉桂山西南側岸邊綑邊前往,但山路崎嶇,雖然有有心人鋪設索道與獨木橋,但仍然驚險,不擅攀爬,畏高或畏水者,切勿走此路進。

往鴨脷排之綑邊路
香港最隱秘的連島沙洲,在港境「西極」、大嶼之西,名「雞翼角」。看地圖,小島距陸地甚遠,連島沙洲只於極大退潮時才出現。香港其他連島沙洲很容易去,一般非天文大潮時,有時濕濕腳就可以輕鬆走過,雞翼角連島沙洲卻是例外。

月前趁大退潮,看準時機,準備蹈海一闖孤伶伶的香港最西小島雞翼角,怎料潮水退得還不夠低,沙洲未露出,天文台預測最低潮水位0.7米,仍然水深及膝,加上水底有石塊,風大浪大,勉強「蹈海」才一登雞翼角。
 
當天潮水未夠低,只能踱海過雞翼角
沙洲盡處,滿布青苔的石塊將露未露,海面散落一片斜陽波光;遇上與世隔絕、隱於海底的美景,需要一點緣分。

聽分流的居民說,那連島沙洲很罕見,只會於夏季有幾天大退潮時,才會露面。

朋友好奇一問:潮汐高低和溫度季節有關嗎?

潮池 (攝影: Christina Chan)
最近讀過一本關於潮汐的書,作者   Hugh Aldersey-Williams 精通科學史,他認為人類對潮汐的認識,尤其於中世紀歐洲時期,大大落後於其他科學,原因是古希臘的學問先鋒,擅長觀測天文地理,卻出奇地毫不關心潮汐。

不關心自有原因,原來希臘所處的地中海,可視為一個巨型的內海,潮汐漲退幅度本已不大,加上潮水碰上陸地,來回激盪,規律較難捉摸;既然難以研究,又不影響航海安全,遂少人關心。直至中世紀遠洋航海主宰世界,多少場海戰,因為潮汐定生死,才開始有科學家認真研究潮汐規律。

影響潮汐的因素甚多,最直接是太陽與月亮的重力及方位,海岸線的形狀、海牀的高低、風向、氣壓都有影響;古代的海戰,若能洞悉潮汐規律,順潮而行,可加快行軍,或抄淺灘捷徑,出奇不意。小時候讀自然科,大家都知道當月亮、太陽與地球連成一直線,即大約初一與十五月圓時,引力最大,潮汐起落也最大;但那時總有不明白之處,地球面對月球一面的海水漲潮了,為何背着後月球一面的海水也會漲?

想像一個紥着馬尾辮跳芭蕾舞女孩,她在轉動時,馬尾辮也會揚起,這是由於離心力的關係。

至於為何只有夏季幾天,雞翼角的連島沙洲才會完全露面?那跟溫度季節無直接關係,其實四季都有大退潮日子,只是碰巧夏季有幾天在日間發生,遊人才容易看得到。

我對潮汐的興趣,源於要尋找隱世秘景,香港好些懾人海岸,隱於高崖峭壁後,平常日子難以攀爬;但你可以看準潮退時份,水位低下,自能避開驚濤駭浪,輕鬆走進無人之境,獨享壯麗美景。

潮水急漲急退一刻,留意腳邊水波,他們默默行軍,或進或退,你能看得到潮汐,觀照地球的呼吸。
(photo: 某攝影大師)

***   ***   ***

聽附近居民說,雞翼角連島沙洲,只會於夏季有幾天完全露出水面;翻查潮汐預報,果然在七月,只有幾天是日間大潮退,適合遊人蹈海。(留意,)

文末照例附上安全警示:走連島沙洲,記住查清楚潮汐水位預報,亦要留意一般天文大潮日子,水退水漲極快,連島沙洲出現後,再次水漲時可以很急,連島沙洲可能於十數分鐘內再被海水蓋過,遊人有可能被困水中央。雞翼角連島沙洲由於地處較偏僻,若出事求助困難,須帶備簡便澗水鞋蹈海,防水中石塊刮傷,估計大退潮水位低過0.4米,才能較安全及不濕身地走過。

參考資料:Hugh Aldersey-Williams: Tide, The Science and Lore of the Greatest Force on Earth.

(本文原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加長合併圖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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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ly 7, 2018

古巴貧與富:剝落的烏托邦



古巴物質匱乏,但公務員冗員多,也許反革命份子也有不少。

夜深,荒涼的夏灣拿渡海輪小碼頭,乘客寥寥數人,竟然有保安檢查。女保安員盯着我一臉認真地問:「你有沒有帶炸彈?」

還未來得及回話,她已噗哧一聲笑出來。看來她是悶得發瘋了。

夏灣拿海口的慢船上,船員攤開手收錢,船費多少?兩毛錢披索,即是港幣七仙。嘩,社會主義好!

這慢船,碼頭位置偏僻,導遊書無詳細講,地圖指示不清晰,海口山上一直是軍事要塞,居民稀少,山路漆黑一片,外國旅客參觀完晚上九點的古堡鳴炮儀式,一般不會摸黑走路下山,會坐的士經海底隧道回市區,短短數分鐘車程,索價約十美元,約七、八十港元。
 
簡陋的渡輪碼頭

船費七仙的夏灣拿海口渡輪

七仙與七十元之別,不只是古巴人與遊客消費水平之別,也大概是古巴一般勞動階層與賺外滙行業之生活水平差距。

在古巴,你要節儉的話,可以到最差勁的國營餐廳吃飯,意粉只是兩三港元,但肉質離奇、醬汁無味,吃光它需要勇氣;新興個體戶餐廳,一杯   mojito 三美元,一個主菜十美元,已是一個普通古巴人半個月薪金。

國營餐廳節意粉,兩三港元食得飽

古巴的醫療服務都看得見,各種診所醫院設在市中心,晚間也開放
古巴的「社會主義」理想不是空談,醫療與教育在第三世界位列前茅,醫院診所設於鬧市中心,方便國民。他們最自豪是全民醫療、全民免費教育、大學教育也普及,但由於要維持「平等」,專業人士的薪金只比普通工人略高。我們就碰到有律師轉行做導遊,有老師轉業當侍應,生活逼人,結果學無所用,人才流失;共產主義理想,敵不過金錢力量。

古巴可謂地球上極少數仍然信奉並且實行一黨專政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活化石值得觀察參觀還有鬧市街頭常見的人龍,他們買什麼?原來是政府補貼的超低價面包,五仙披索一個,相等於一毛錢港幣可買到六個。
 
配給面包店外排長龍

一毫子可以買到六個面包

到今天,古巴配給制度仍在,國民憑配給證可購買生活必需品。不過,古巴實行「一國兩幣」,政府發工資用古巴披索,一般只能用作購買本地貨;若你想吃得好、買電器、手機wifi上網,就要用「可兌換披索」CUC ,類似中國開放初年時的外匯券,「可兌換披索」幣值等同美金,一換二十五本地披索,旅遊業界直接賺外滙,成為先富起來的一群。

古巴三披索,有哲古華拉頭像。
旅遊區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個體戶食肆及「民宿」標記,政府為求公平,防止資本家獨大,要發牌、收重稅、限制規模,但做得好的,依然客似雲來,賺得盆滿砵滿。

貧富懸殊每個國家都有,但古巴強調平等六十年,「貧富懸殊」就烙在每個人手上的   CUC 鈔票上,時時刻刻提醒古巴人,你賺的本地披索,幾乎等如零。

有位導遊說,「貧富懸殊」在古巴是一個敏感字眼,連說「rich」也是忌諱,因為好像在批評政府政策製造不平等。古巴人一窮二白,誰有資本經營民宿與餐廳?原來都是靠偷渡美國的親人滙錢過來,或全賴父輩在市中心留下大屋。古巴政府強調平等,認為現時政策很公平,因為人人有機會做小生意。不過導遊說,若無起始資本,沒有「父幹」,在旅遊區沒有大屋,根本什麼都免談。

在古巴中部的古鎮   Camaguey,我們住進一家修道院改建的民宿,屋主說修道院有二百多年歷史,裝璜古老而簡樸,庭園幽深雅緻,古巴舊城處處,有時看膩了;但住進古舊民宿,每間都不一樣,每扇老窗、每張古董床、每一塊被踏過百年的地磚,告訴你這才是要到古巴的理由。與屋主攀談起來,大宅是他父輩六十年前從撤退的修女手中買下,他有一半時間在美國邁阿密生活。
  
前身為修道院的民宿大宅,二百多年歷史

民宿庭園

古巴失業率的官方數字,長期低過百分之三,古巴有四分三僱員是公務員,但有工開不代表人工夠用,他們月薪大約相等三十美金,他們不會坐以待斃,如何增加收入?綜合古巴人講法,方法有四:

第一是貪污,這不用多介紹;第二是偷,把公家資源,例如油渣、面粉,偷走去倒賣或自用;工作單位沒有油水可撈又怎麼辦?人工低,只好自行提高時薪了,即是說,偷竊時光,開小差,很多公務員的政府工只屬副業,人人辦公時間外出兼職搵真銀;另外很多人依靠逃亡到美國的親人滙錢接濟。



古巴是車痴的樂園
古巴旅遊業其中一個賣點,好聽一點是冰封半世紀如時光倒流,難聽一點就是世間罕見的殘舊破落。古老大宅任你住,老爺車通街跑,遊客當然興奮,但其實代表着長年停滯。如果飛機都一樣殘舊就得人驚,古巴航空的機隊古老又失修,千萬不要坐;五月中的夏灣拿空難111人死亡,出事的飛機已經是暫借回來,機齡39年。

古巴的特產,是雪茄、rum 酒、蔗糖,賣不到好價錢。美國禁運半世紀,小島孤懸又沒有什麼鑽石黃金,工業生產要什麼新意?勞動節遊行,工人除了簇擁卡斯特羅的相片,還把他們的工業產品抬出來遊街,拿出來獻世的應該是他們自豪的產品,這團東西是什麼,是古巴土產的背囊。
五一勞動節大遊行
那團東西是勞動節拿出來獻世的背囊
不過古巴人仍然有燦爛的笑容,鄉郊踏單車,遇過村民請我們喝芒果汁熱情用   google translate談了一小時;路人和你打招呼閑聊,都全無機心,不要你的什麼;窮人雖然多,但這個均窮的國度,沒有盜賊如毛,古巴城鎮的黑夜,旅客可以隨意遊蕩,是拉丁美洲罕見的安全城市。 
偶遇的當地人,兒子本來是教師,轉行做餐廳侍應去了,他諗住威威,買了一部中國製電動摩托車,用了不足一年電池壞了,每次充電只能走十公里,不夠上班代步。
古巴人都是樂天知命的順民嗎?旅途中遇見一位八十多歲老人,她熱情地招呼我到家裏坐,一路和藹可親,但一談到生活費,退休金只得相等於八美元,她立即睜大雙眼,怒目而視,語氣憤怨,她的子女自顧不暇,沒有餘錢供養,她食都不夠食。我們請她和朋友到餐廳吃飯,一餐吃掉了她兩個月退休金。

古巴人有不滿嗎?也許他們樂天知命習慣了生活本來如是,也許他們從來無機會發聲因為媒體都是黨的喉舌,而最不滿的人早已逃離古巴到佛羅里達賺美金。

專制權力不肯放手,意識形態的包袱放不低,經濟改革又怕美帝資本大舉入侵招架不住。

進退維谷,卡住了。

到訪古巴,若你不愛陽光海灘,天然景色實在乏善足陳;但這塊時空錯置、矛盾重重的社會主義活化石,有寫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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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內容原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改寫加長合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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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走過六十年
之二:活化石的變與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