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27, 2007

煙霞.毒霧.灰

  記起大約八歲的時候,老師在美術堂叫我們畫「霧景」。
  
  我很愛霧,灰朦朦的,看不清,好得意。
  
  於是我要畫一幅濃霧。先畫過街景、小島、大海,有標準的太陽、遠山、飛鳥,我開始把濃霧掃上去。
  
  霧侵蝕每一吋地方,濃得甚麼也看不清,只剩數桿無力的街燈,隱隱告示著路邊的界線。
  
  海天一色,都是灰色。濃霧最後吞噬了一切,街燈只剩一縷昏黃。
 
  我記得我很努力地畫,霧真的很濃,我非常滿意。
 
  老師很不滿意,還高舉給全班同學看,大家都笑了,好大霧啊。

在平淡的潮池


  「潮池」(tidepool) 是海邊巖岸於潮起潮落間形成的小水池。

  每天兩回,小生命在潮池聚首。彎下身細心察看,有小魚、寄居蟹、小海螺、海星、海葵、海膽。他們是小潮池中偶爾相逢的過客,小生命輕輕觸碰一下,交換幾下眼神,嘗過快樂與荒唐的時刻,回歸各自的生活。小潮池內,沒有驚天動地的故事、沒有可歌可泣的情節。

  潮漲時份大浪淹至,小生命回歸大海,飄流於激蕩的浪花。潮起而後潮退,不消一會,海浪把生命推湧至岩礁的另一角落,一個新的潮池,一個新的開始。一群陌生的面孔,相聚、相知、頃刻又是別離時。



  美國著名作家John Steinbeck的作品 Cannery Row,以加州Monterey往昔的沙甸魚業作背景,記下小街的人物故事。小說的主角,是一個常到海邊潮池搜集標本的業餘科學家,小說寫得很好,但不太明白好在甚麼地方。故事人物散漫,一個一個地介紹出場,普通人的故事,平平淡淡地完結。

  後來聽學者解釋,竟有點豁然開朗的感覺,小說的鋪排,像潮池。每一章節是一個人物,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掙扎、各有自己的快樂與哀愁,他們互不相干、性格行為差天共地。同一小街上,他們偶然相遇,嚐過平淡與荒唐的時份,潮起潮落,又各走各路。小說把時間凝固在三十年代的小潮池中,像一個沒有解說的標本展覽。畢竟,每一個人都是無關痛癢,只半個循環,頃刻一聚、頃刻又散。

Friday, October 26, 2007

在地圖上的空白處


  在川藏山野漫遊,不要對地圖上標示著的大小城鎮有期望。有人的地方,不會是淨土;有星級酒店的地方,不會是世外桃源。

  尋覓夢想中的高原氣息,只能在小鎮與小鎮之間、在地名與地名之間,那些渺無人跡的荒路上、那些地圖上留白的空谷曠野中。  

無休止劇院.蜀山




  車子怒吼著,衝上雲霄,穿過雨露雲海;爬過雪嶺,翻過崢嶸險峰;再滑進深谷,沿鐵橋跨過激流,又蜿蜒而上,喘著氣爬到山口,天地開闊,才發現,前面嵯峨大山,仍是一路無盡。

  世上有這樣的一塊土地,山脈橫亙,一重又一重,延綿千里。高原金秋,紅葉初雪,點綴蒼茫山野,驅車疾走三五七天,仍在群山懷抱間。這裡是川西、滇北、藏東一帶的山區,於我看來,是世上最美也是最容易遊歷的山區。

  天地之間,山多的是,但蜀山群山,是多條山脈縱橫交錯的迷陣,其山之高、其谷之深,其他山嶺莫能與之比。

  美洲的洛磯與安第斯,是一條狹長山脈,驅車一兩天,跨過雪峰,又是開闊平原;非洲最高的乞力米扎羅山,只是孤峰一座;西藏固是遼闊無垠,但它是一個高原,站在廣闊高原之上,自然不見山、也沒有谷。更重要的是,來往滇蜀藏之間的茶馬商旅,千百年來,在高山險谷中走出了茶馬古道,演變成今天絕壑峭壁上的公路,只要捱得住長路的風霜,任誰也能闖一闖。

  旅途上,每天與山為伍,與雲為伴,在搖晃著的巴士中,看日光的迴轉、綠野的剝復。空谷明靜,雲起雲散,頭上的一片天,是無休止的劇院。群山無盡,車子緩行,我才不介意何時到終站。

Sunday, October 21, 2007

象海豹.加州海岸




  沿著加州一號公路的「國家級海岸」走,感到有點像來到了理想世界----一個環境災難竟然可以扭轉、人與自然共存的理想世界。

  海邊有象海豹、海瀨、海獅、海豹、海豚和鯨魚。駕車經過一個叫Point Piedras Blanca 的地方,無端停了一大堆車,趕忙落車八卦,原來是一個新出現的、連導遊書也沒有提及過的象海豹colony。數百頭象海豹剛好來到這裡生育,幾乎每隻象海豹媽媽旁都有一頭小象海豹,牙牙發聲,嚷著要吃奶,旁邊另小象海豹剛出世,一群海鳥爭相啄食營養豐富的胎盤。身型健碩的雄性象海豹拖著滑稽的長鼻在打架,浪花中繼續有海象登陸生產。

  象海豹旁若無人,事實上路旁泊滿了名貴房車、站滿了悠閑極的遊人。

  人與象海豹,你望我、我望你,互不相干。它們知道,這裡沒有人要傷害他們。

  明媚陽光、清爽空氣,碧藍的大海閃著雪白浪花。這裡離世界頂尖高科技中心的矽谷不遠,「保護生態」原來不是空喊口號,不是空中樓閣,數十年的努力總算重建了一片樂土,世界再次美麗。


Saturday, October 20, 2007

吳哥的小孩.柬埔寨

 

  一個小女孩,會為我們給她的一個空可樂罐歡喜若狂。

  他們會為我們在寫奇怪的文字在圍觀。

  又會因為在數碼相機見到自己而哈哈大笑。

  看個沒完。看個沒完。

  也許,他們長大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心裡會無憂無慮一點。

  只是,快樂的童年,他們不會懂得珍惜,他們懂得珍惜時,已不再年輕。

南迦巴瓦峰.林芝


南迦巴瓦峰 7782M

  地點,是西藏林芝的雅魯藏布大峽谷,這裡據稱是全球最深的峽谷;峽谷盡頭,可眺望公認「全中國最美的山峰」南迦巴瓦峰。同行人都是闖蕩四方的常客,看到景點售票處「物價局」張貼的「認可票價」,大夥兒都呆了一呆,異口同聲說:從未到過這樣貴的景點。

  門票盛惠五百八十大元。

  五百八十元,包括一頓簡單的路餐、乘搭兩小時觀光船遊雅魯藏布江、再坐半小時小巴到觀景台,遠望高7780米的南迦巴瓦峰。問題是,小觀光船只能到峽谷入口,不能穿越深谷;馳名的南迦巴瓦峰,則常年隱於雲霧深處,藏民形容,要一睹其真面目,需要運氣,能看到的「都是有福之人」。

  老遠來到,錢又早付了,大夥兒只好齊上船。這天污雲密布,江山失色,抵達觀景台,峰頂雲霧稍散,南迦巴瓦群峰閃現,大家才提起勁來。怎料不到十分鐘,導遊開始「趕客」,狹窄的台上,本已人聲嘈雜,加上導遊尖聲呼叫,大煞風景。旅客不肯離去,導遊拿著刺耳的喇叭在你耳邊施軟功:「哎喲,下一車的旅客快到了,要是你們不走,我們要給領導責罵啊…」

  於是,縱「有福」一睹神山,也敗興而回,五百八十元到一個景點,只夠時間讓你拍張「到此一遊」照,這就是中國式的旅遊文化。

  回程路上,導遊很盡責,繼續數說南迦巴瓦峰之特點,是「世界第十五高的山峰」,也是「在七千米與八千米之間的最高山峰」,為了數一個「最」,真的甚麼也想得出來。

  在美國,五十美元可買一張通行證,全年無限次遊遍全國所有國家公園。遊山玩水,不應只是富人的專利。

Monday, October 1, 2007

一塊錢.往珠峰路上



  現在的富貴遊客,甚麼交通方便的地方都去過,剩下一些似路非路的高山荒野,組織一隊四驅越野車隊,浩浩蕩蕩,穿山過水,一樣如履平地。

  要一睹珠穆朗瑪峰,在西藏可以驅車直抵珠峰登山大本營,無力攀上峰頂的,近望拍張照,也算到此一遊。

  趕路中途,山區下暴雨,路面已成泥漿,四驅車勉強前行,卻聽說前路的溪澗水深已及車頂,車子不可能通過。車隊於是停在一個小村莊裡,商討下一步。

  甫停車,滂沱大雨下,村子裡湧出一群孩童、渾身又黑又髒,一齊向車內的遊客伸手。他們要吃、要錢、要筆,甚麼都要。

  四驅車內的物資可多著,遊客們嫌太粗糙的早餐包裡,有牛奶、雞蛋、糕點。好心人把一整袋本來就不準備吃的早餐送孩子們,他們當即搶著大嚼,塑料袋與包裝紙隨手扔在地上,還未吃完,再次伸手:「一塊錢!一塊錢!」

  看來像阿媽的走過來,眉頭深鎖,也舉起一根指頭:「一塊。」看到遊客無動於衷,她拉長眉頭、拉長聲線:「只是一~~塊~~」,伸手要錢,理所當然。

  的確是理所當然。這群富貴遊人,花費萬多元,往幾無人跡的荒野泥濘轉一圈,手上拿著數以萬元計的攝影器材、身上穿著數以千元計的禦寒衣物,滿車是吃不盡的零食,奉獻一塊錢,給荒野偶遇的貧苦人家,應是天經地義。

  我坐在本田四驅車上,看著討吃討錢的大軍。我腰包中有鼓漲的錢袋,一塊錢也沒掏出來,因為不想損害他們的尊嚴;車上滿是吃不完的食物,我也沒拿出來滿足孩子們口腹之慾,因為不想養成壞習慣,也不想他們把塑料袋隨地亂拋。

  這些理由,真的勉強得很。

Tuesday, September 25, 2007

送他一枝筆.林芝



  藏東林芝,尼洋河畔,一個乍晴乍雨的下午。

  田野柳樹婆娑,據說是文成公主千多年前從中原帶來的品種。鄉間路上,碰上一家藏人,他們把禾稈鏟往車斗上,揚起漫天草香。

  兩個小孩坐在車頂,興奮地向我們這群過客揮手。同行人的善心一下子爆發。

  總覺應該送些什麼東西給人家。

  送錢?不合適,沒禮貌,養成倚賴,好心做壞事。

  送糖?他們沒牙刷、沒牙膏、沒牙醫,準會害他們蛀牙。

  有好心人會送眼藥水,他們知道西藏人身處太高的高原,日光猛烈傷眼,很多人患白內障。但眼藥水能治白內障嗎?

  我們送小孩子一枝原子筆。

  小孩拿著筆,很疑惑,他時而高興地向我們揮手,偶而又盯一下手上的筆,很明顯,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他一直緊緊握著。

Tuesday, September 18, 2007

摺青蛙.Titicaca


  玻利維亞與秘魯邊境的提提卡卡湖,是世上海拔最高而又有人居住的湖。

  湖心有一個小島,我們住進了農家。

  三個小孩,流著鼻涕,在我們面前傻傻地笑著,要玩。

  衣衣哦哦,他們不懂英語、我們不懂西班牙語,不知如何玩。於是她拿出幾張紙,教小朋友摺青蛙。

  言語不通,但全世界的青蛙都是一樣的,他們看見摺紙青蛙竟然懂得跳,瞪大了眼晴,張大口哇哇叫。小孩趕忙抓來幾張又皺又髒的紙,趴在地上,忙著要學。

  我們圍著幾隻紙青蛙,追趕著它跳呀跳,玩了一個下午。

Saturday, September 15, 2007

異星人對話.馬拉維

  大英帝國未能統治地球,但殖民主義的偉大之處,在大致統一了世界的語言。每次在非洲,竟能和當地人談天,總覺得是一個奇跡。

  馬拉維Nkhata Bay,巴士遲到了,路旁一位西裝阿伯蹲著在等,我和他一起蹲著談起來。他英語很流利,似是有識之士。我告訴他我來自中國。

  阿伯問:「馬拉維大還是中國大?」

  「中國大很多,有十三億人口。」

  阿伯一臉疑惑,似乎不明白「億」的意思,我用手指在沙地上寫上“1300000000”字樣。阿伯瞪大了眼,張開了口。

  「你一定在說笑。」阿伯不信。

  「這是真的。」我說。

  阿伯問:「很難找工作嗎?」

  「是啊,很多人要老遠跑到沿海城市的工廠找工作。」

  「你們工廠種甚麼菜?」

  「他們在工廠做工,不種菜,他們造衣服、鞋、手表。」

  阿伯又問:「從這裡坐巴士到中國去,要坐多久?」

  我嘗試告訴他,中國在很遠的地方,坐巴士不可能到達,要坐飛機:「現在這裡是上午九時,中國那邊已是下午三點呢!」

  老伯當即目瞪口呆,他抬頭望天認真地問:「中國的太陽和這裡的太陽是不是一樣?」

  「是。」

  「月亮是一樣的月亮嗎?」

  「是。」

  「是一樣的泥土嗎?」

  「是!」

  阿伯終於鬆了一口氣。
 
馬拉維有一個湖,叫馬拉維湖。湖沒有特別,就像一個湖一樣。

Tuesday, September 11, 2007

森林個阿媽.加州



  讀Jared Diamond的Collapse,講古文明為何崩潰。全書六百多頁,由頭到尾反反覆覆講來講去都是講森林的重要性。論點不錯,但他應體諒一下讀者的時間也很寶貴。

  到Big Basin保護區看紅木林,親身體驗了Diamond所言非虛。據說,森林的養份其實很大部分存於樹木中。每年的落葉、或壽終正寢的枯木,滋養著整片山頭,若樹木皆為人砍去,土地會失卻養份,土壤失去樹冠和樹根的保護。長年大風吹刮、或大雨大水沖刷,很快就會水土流失,土地貧瘠,繼而生態失衡,農業玩完,文明終結。

  看那紅木林,就明白「養份皆在樹木中」是甚麼意思。那些粗壯的參天巨木,一看便知,他們不只是森林的一部分,它們就是森林!這裡一柱巨木倒下,不會被移走,枯木可以滋養土地。一株倒下,數株拔地而出,長年不息,冒起了動人的紅木群。

孤獨佐治.Galapagos


  牠的名字叫佐治,牠孤獨,是因為牠的家人、朋友、鄰居,早在三十幾年前已全數死光。這個加拉柏哥斯巨龜的亞品種,天地間只剩牠一個。

  科學家1972年在一個小島上發現了牠。千萬年來,那小島一直人跡罕至,後來人們來開墾農場,把植物砍光,巨龜們再找不到陰涼的棲息地;人們帶來的豬、狗和鼠,又愛吃龜蛋。巨龜們從沒見過這些捕獵者,變化來得太快,演化規律不懂在三數年間變出對策,佐治與他的兄弟們步向滅亡。

  加拉柏哥斯群島上,還有很多其他亞品種,是佐治的遠房親戚。十年前,科學家帶來兩隻附近島嶼的雌性巨龜與佐治同住,期望牠們能繁殖下一代,縱使不是佐治的原來亞品種,保留一半的基因也好。

  但十年過去,佐治對同住的兩位女士不屑一顧。也許,佐治根本不覺得她們是同類;也許佐治太老了,已力不從心;也許他孤獨太久,一切已遺忘,忘掉了交配是甚麼一回事。

Sunday, September 9, 2007

蟲蛹蛾.Stanford


  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日子。

  月豆咖啡座旁,樹蔭的兩張長櫈,是我的大本營。每天有空堂,我總要買一杯咖啡,坐在椅子上,細看垂柳,聽聽雀鳴,看看松鼠,一邊讀報、寫文、沉思、冥想、發呆、無聊。如此,秋冬過去。

  春天降臨,長櫈上來了很多不速之客,一條條毛蟲在過馬路、半天吊、轉體三百六十度玩雜技,然後失手,跌進我的頭髮裡。

  它們爬上我的日記簿、鑽進我的褲管、躲進我的內衣。當我把其中一條在我背上趕路的毛蟲抓出來時,不慎把它弄得奄奄一息,罪過罪過。

  我頗喜歡與他們為伍,它們從四方八面蠕動趕路的處面,有點似電腦的screen saver。

  陽光燦爛,似乎全世界的毛蟲都爬出來,和我一起曬太陽。這天我不敢坐下,因為一屁股會坐死幾條。小鳥回歸,佔據枝頭,木椅子上滿是白色的雀糞,告訴我此地不宜久留。我被逼撤退,坐到旁邊的草地去。

  我又明白了,為何這精采的樹蔭,入春以來,只得我一人獨佔,看來我是忍受到最後的一個人了。

駝羊小花.Andes




  小駝羊生活在安第斯山脈的高原上,牠們是駱駝的近親。小駝羊的頭像駱駝,但眼神比駱駝要聰慧溫婉;牠們的身軀像羊,但柔軟纖細的毛髮總叫人湧起一股緊緊擁抱的衝動。

  早在印卡帝國興亡之前,駝羊已是人們的好朋友。孤獨的南美洲大地上,就只有駝羊們幫助人們運送印卡迷城的巨石;安第斯荒原上的寒冬,就只有小駝羊獻出溫暖的毛髮,幫助人們熬過高山的風霜。

  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有一天,小駝羊在原野上嚼著枯草,忽聞遠處有一陣微弱的哭聲,小駝羊抬頭張望,只見四野無人,是誰在哭啊?牠四處察看,才發現哭泣的是泥土上一朵小花。

  小駝羊問:你為甚麼哭啊?

  小花擦乾淚水,告訴駝羊說:我們每天努力長出繽紛的色彩,裝飾著荒蕪的原野,但每次有一點成績,總給你們這些駝羊統統吃光。我們枉費心機,原野很快又變得黃黃灰灰,我一想起來,就哭得要死了。

  小花哭過不停,駝羊著急起來,不知如何是好,只懂坦白地告訴小花:高原上可以吃的東西不多,我們生下來就是甚麼花花草草都吃下肚子,不然我們如何活下去啊?

  小花聽到,哭得更是死去活來,駝羊沒有辦法,想起為何不去問問那些看似甚有智慧的牧羊人呢?

  牧羊人也感到為難,他走回村子問部落的長老。人們集合幾代人的智慧,才想到了解決辦法。他們把駝羊毛染成七色,再把毛絨綑在駝羊上作頭飾。於是,荒原上繽紛色彩重現,小駝羊奪去了大地的色彩,但又把色彩還給大地。

  小駝羊很高興。從此以後,牠們臉上總帶著一絲心滿意足的微笑。

Saturday, September 8, 2007

送一本筆記簿.川西



  高原深秋葉落時,太陽仍是猛。

  殘廢越野巴士又水滾,高原氣壓低,水的沸點也低,車子沿路不停水滾,不停在荒山僻壤停車。加水小歇時,走過來兩雙疑惑的眼晴,她們站在一旁,盯著這群稀客。她們十來歲,面頰已被高原的陽光灼得黝黑。

  奇怪,這片荒原竟能住人嗎? 同行的富貴好心人早已帶備救濟物資,見機不可失,興沖沖拿出來,送她們每人一本上學用的筆記簿。女孩拿在手上,仍是疑惑,不見笑容。

  我在旁問她們:妳們上學嗎?

  她們望了我一眼,沒有答話,可能是不懂漢語,或是無話可說。她們仍是僵僵地站著,仍是這個樣子。

  我只好拿出相機,留下這刻的神情。

Sunday, August 26, 2007

為了她的眼神.怒江



  為了她的眼神,寫一篇看圖作文。
 
*** *** ***
 
  她和四周一切都格格不入。

  怒江大山上,有一個被人丟棄的荒城,叫碧羅廢城。
  
  這裡距大路太遠,離江水太高,偶然會山崩,人們只好捨它而去,故曰廢城,剩下一批無處可逃的人,他們無奈地守著故土。

  城市人的汽車踏著飛揚黃土,爬到山上。三十個小學生列隊接受捐贈。

  在喧鬧聲中,她獨個沉默。

  城市人帶來粉紅粉黃新衣服、七彩原子筆、填色習作簿、獨立包裝的小塊吉百利、吃剩一半的三角巧克力、還有霍士果汁糖。四周的小孩在伸手,不敢伸手的在渴望,不敢渴望的露出羞澀微笑。

  她大約七、八歲,對這群古怪的城市人,提不起興趣望一眼。

  怒江的艷陽天,四周的孩子嘴角是含笑的巧克力,手中緊握有瑩光星星的原子筆,眼睛閃亮著純真的喜悅,高興得跳呀,跳呀,跳呀,跳呀……

  她平靜地站著,她瞳孔閃爍著自信,她眉心掩不著傷感。我望著她良久,她的眼睛告訴我,她不屬於這個時間,不屬於這個空間。

玉米.秘魯




玉米的原產地,是南美。

是誰把我們的粟米,都變成單調的啞黃色?
 
 

藏版伏明霞.亞丁




  沖古寺上,幾位藏族少女,無聲無息跟在我們後面,時而竊竊私語,時而掩嘴而笑。我們交換了友善的微笑,她送我們瓜子,我找遍全身,只有Air Waves口香糖回贈。

  我用手勢告訴她們,千萬不要吞下肚裡。她們點頭微笑,但是只咬了兩口,面色大變,慌忙把糖吐得老遠,咳嗽不停。她們從未嚐過如此刺激的薄荷。

  大家都笑了。我問她們在此幹甚麼?是工作嗎?有沒有唸書?她們不太懂普通話,只微笑不語。然後,我們拍照。她們為自己的樣子出現在數碼相機中興奮莫名,驚呼大叫。

  第二天,我們在山路上碰見她們,她們在「擔泥」。她們各自揹著一個盛滿泥土的竹簍,緩步上山,往重修中的沖古寺。

  我們問她,辛苦嗎?她們咬著牙根,仍是真切的微笑,輕輕地搖頭。

(右一為藏版伏明霞)

前藏後藏腳底雀仔



  西藏團,有一個很認真的團友,和一個面懞心懞、卻很認真的領隊。

  團友忽然問:「究竟常常在說「前藏」「後藏」,是指什麼呢?」

  領隊想了想,很認真地說:「前藏即是以前的西藏,後藏即是以後的西藏囉!」

*** *** ***

  團友中,有一隊「山水之友」,九個退休老人家,樂也融融,無論何時何地,都大聲談笑。

  七十歲阿伯:「我今晚食完飯,去腳底按摩!」

  六十歲阿婆:「你去腳底按摩?你去雀仔按摩咋啩!」

  哈哈,呵呵呵呵呵……

  跟旅行團很好,你會碰到很多平日生活中,沒機會碰見的外星人,有時,你還會以為自己是外星人。

珠穆朗瑪峰.尼泊爾

Mount Everest, 8848M, from Kala Patar


  走了三十天的長路,海拔5545米的Kala Patar是我們的終站。這裡是珠穆朗瑪峰攻頂大本營旁的小丘,是荒原上仰望珠峰的高點、覲見神山的聖地。

  這個高度,非一般雲兒可攀;飛鳥無力再上,連空氣也倦極止步。這個清朗黃昏,我們提著緩慢的腳步,珍惜著每口呼吸,聆聽著珠峰無聲的呼喚,踏上荒原最高點。

  蔚藍天幕下,雪嶺環抱,夕陽灑在珠峰群山的純淨白雪上。大山忠誠地反映著世界的最後一絲光和熱,自金黃而橙紅,最後一抹淡紫。

  極目穹蒼,是彎曲的地平線,首上是明淨碧空,踏著的是延綿山嶽,隱約還看見遠方從前踏過的足印。

  夜降臨,月初起。萬籟無聲,靜若止水,只聽到自己的呼吸;月影茫茫,山影渺渺,天與地之間輕晃著兩個牽著手的影子。

Mt. Ama Dablam

巨龜罐頭.Galapagos


  巨龜的優點,是體型大,又容易儲存,而且保質期長,方便在旅途中隨時宰來吃。

  所以當十七、十八世紀,歐洲的探險船隊途經太平洋上的加拉柏哥斯群島時,船員發現島上竟充滿著懂得走路的鮮肉罐頭,他們實在喜出望外。當中在1835年坐著小獵犬號到訪的一個叫達爾文的博物學家,也對這些全世界最巨大的罐頭愛不惜手。

  加拉柏哥斯群島上的動物都沒有毒,不怕人,也走得不快。巨龜更是不動如山、安於天命的表表者,明顯地是上帝為海員度身訂造的食糧。要捉一只巨龜可能是天下間最容易的事。當人走近,牠會停下來,把頭和四肢縮得整整齊齊,乖乖讓人抬走。

  大海航行經年,船員們缺乏鮮肉,巨龜們正是天然的鮮肉罐頭,船員們一捉數十只,而且可以把牠們像罐頭一樣,層層叠好,非常整潔,不會霸佔太多遠洋探險船的寶貴空間。一排巨龜叠好,像書架上的藏書,像廚櫃裡的即食面,牠們不會吼叫、不會發狂、不會因困在斗室而神經衰弱。廚櫃有點昏暗,巨龜們也許會稍作冬眠,但不會忘記撥出少許能量,保持自己的皮肉新鮮可口。不消多久,嗜肉的船員會打開廚櫃,開一只罐頭,龜肉既鮮味、龜油可以點燈,如果他們是中國人,還可以烹龜苓膏,煮龜板湯。茫茫太平洋的無盡黑夜,巨龜是大補品。

  後來,人們發現補品快要被吃清光,終於想起要把一些巨龜安置在島上的保育園,留個見證。這些巨龜有多老了?人們也不太清楚,因為祖輩八十年前把牠們放到保育園時,牠們早已是這個模樣──滿臉皺紋、腳步蹣跚、龜殼磨損。龜息一會,八十年過去,它們還是老模樣。


圖為一位船員正準備把巨龜搬到船上

Wednesday, August 22, 2007

《寫給年輕人的簡明世界史》

More about 寫給年輕人的簡明世界史
 Ernst H. Gombrich 作品《藝術的故事》,寫得清晰明暸,文字精采。這本《寫給年輕人的簡明世界史》則頗為散亂淺顯。比起房龍的《人類的故事》,差得很遠。據說李嘉誠買了數以萬計這本書,送給內地貧苦中學生,看來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本書最令我印象深的,反而是最後一章結語一段,談人在歷史長河中的渺小:

  「我們浮出水面,往四下裡張望,我們還沒看清究竟,我們就又消失了,人們根本沒在時間長河裡看見我們。新事物層出不窮,而我們稱之為我們命運的,無非就是在波濤中的一次起伏中我們在擁擠的小水滴間的搏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