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rch 31, 2014

這夜,人人都是記者



前兩天中午所拍,暴雨來臨前

三月飛雹,黑色暴雨之際,我坐在的士上趕回家,山邊公路似激流,司機一聲不響,抓緊軚盤,安全到埗,我破天荒話唔使找錢,給了六大元貼士,他一聲多謝都無;而我家屋苑,電梯槽水浸,步行近三十層回家,才第一次發現,屋苑樓底矮都幾好。

坑渠蓋會跳舞,雪榚筒會行路,又一城上演水舞間。有人說,這是天譴;又有人說,這是氣候變化的明證。我不敢太快下結論,這場暴雨冰雹,大概看到兩件事︰

留意每年第一場豪雨,它總是影響較大。那是因為經過一整個秋冬的慵懶,排水道塞了,灰塵垃圾樹葉未沖走又無人清理,容易水浸;那是因為經過半年的冷暖交替,家裡窗框崩緊僵硬了,更容易滲水,窗台又滿是雜物,災情慘重;那是因為半年的風平浪靜,貨櫃場也少做些功夫,結果貨櫃山也倒冧了。

我們容易忘記暴雨之瘋狂,疏於防範,第一場暴雨,來得快,來得急,才能先聲奪人,才能殺個措手不及。不能事先張揚,不能令人習以為常。

這夜,人人都是記者。往日,一有天災人禍,打風落雨,躲在家裡,難免開著電視看新聞,這個瘋狂雨夜,我竟然沒想過開電視。因為人人都是記者,即時上載的各種城市異象,目不暇給,不只是真正「即時新聞」,而且夾敍夾議,又likeshare,有親身參與,一同經歷之感,兼即時觀察天文台雷達圖象,知悉大雨所至之處,看清楚暴雨爆發至消減過程,同場加映「冰雹謎團」,究竟有人亮出一張四方形的巨型冰塊,號稱冰雹,是真是假?社交媒體,製造了集體記憶,增進了科學知識,真係唔講得笑。傳統媒體,無論點做,這一方面,似乎很難追。

「天氣」這回事,作為「新聞」,有點特色:它影響所有人,直接與每個人的生活有關,你難以逃避;有關天氣的事,普通人也很容易明白;還有,天氣有不可測、不可抗力的元素,隨時有意想不到的新發展,而有引人入勝的一面。

這令人想到,同類的社會新聞,一旦發展到這階段︰即全民參與、與生活息息相關、隨時有新發展之時,主流媒體為能發揮多少影響力?而網上那種人同此心,但又分散的力量,如何有辦法集結更大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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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March 30, 2014

最懷念的


喜歡這樣的露天電影會,七百人,填滿了平日空洞的宿舍庭院。山城的清風、頭頂的雲霞,都是思考養份。

菲林機轉動的輪軸聲,發電機低鳴聲中,思絮隨電影的情節浮沉,每個人,也在問自己,如果,你死去的時候,要你在生命裡,選一件最值得懷念的事。你會選什麼?

菲林放映

中大博群電影節,放映《下一站,天國》,這齣戲,所有主角都已經死了,他們進入天國前,有三天時間,讓他們細想,把生命裡一件最值得懷念的事,拍成電影,帶進天國。

這齣戲,在人生不同階段,會看出不同東西。

有人欺騙自己,有人活在當下,有人不願回憶,有人不願忘記。千帆過盡,更多人選擇的,是小時候一片單純快樂的影象,當時只道是尋常。

有人,一直找不到自己希冀的幸福,最後才知道,自己曾在別人生命中,留下幸福的種子,於願已足。

會後座談,是在中大教《愛情哲學》、《死亡與不朽》,快將退休的陶國璋教授。

他提醒大家,有些此時此刻覺得重要的事,不會在記憶留痕,例如某次考試的題目。

我們卻不會忘記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例如和某人吃的一頓飯、一個月夜。

或一顆流星,或這夜的清風。

圖片:中大博群大講堂
圖片:中大博群大講堂

教《愛情哲學》,想必陶國璋常遇到學生的愛情困惑。我深信,「情」是最大的苦惱與困頓所在,解決了愛情問題,大概就解決了大部分人的哲學問題。

陶國璋說,有一次,一位女生告訴他,和一位男生一起很開心,飯也吃多了,但她搞不清楚,甚麼叫「喜歡」,甚麼叫「愛上」。

陶教授答︰「喜歡」與「愛」有很微妙的關係。喜歡,是淡淡的愛;愛,則是深深的喜歡。(陶教授說,這是一個gag)

又有一次,一個男生失戀了,來找他。陶國璋叫同學到百萬大道走一圈,回來後,心情就舒暢了很多。

喜歡回中大看戲,因為放映機的聲音停止後,還有一大段下山的路,讓你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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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星期,主要是紀錄片,還有瘋狂通宵睇戲夜,「由兒童節看到清明節」云云。

有幾齣,要特別介紹:(詳細介紹見此)

《大理石人,Man of Marble (31/3,星期一,7:00pm,中大伍宜孫書院演奏廳),影評人家明特別推介。一套七十年代的波蘭電影,講當年共產主義社會裡一個「勞動模範」的故事。

《尋找林昭的靈魂》(2/4,星期三,7:00pm,中大伍宜孫書院演奏廳)
《星火》(3/4,星期四,7:00pm,中大伍宜孫書院演奏廳)
兩齣,都是內地禁片。最新消息,兩片的導演胡杰將出席會後座談分享。看林昭的故事,大家心裡或會想起,為何中國有風骨的知識分子,是那麼的少……

《未夠秤》(4/4,星期五,7:00pm,中大伍宜孫書院演奏廳) 有關黃之鋒的國教運動紀錄片。之後連續播片,通宵睇戲,由兒童節看到清明節喎。

At Berkeley(8/4,星期二,4:30pm,中大伍宜孫書院演奏廳)
長四小時,有關大學教育的「人類學考察」紀錄片,壓軸好戲,又要睇。

真係令人好唔得閒的博群電影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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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March 29, 2014

愛的審查

日子過去,但不能淡忘
(本文原刊於晴報專欄《風起幡動》)

劉進圖遇襲,主事者心狠手辣,只會激勵新聞工作者奮起,站得更前。不過,他們的家人,也許不會這樣想。

一些寫專欄寫評論的朋友說,事件後,他們的文章受到「政治審查」,審查來自老婆,要求落筆時小心,不要得罪人。又有人電話無電,老婆打電話半天不覆,短訊無反應,也擔心了好一陣子:是否出事了?

傳媒老手們,信念堅定,不會輕言退縮,但對一些年輕記者與新聞系學生而言,血淋淋的風險雖然遙遠,卻很真實,最擔心的,還是家人,和來自家人的壓力。

最近聽到很多這樣的小故事:記者或準記者的家人憂心忡忡,勸勉子女:不要做記者了、做記者也不要碰政治了、小心得罪人了、說真話的人無好結果,你三思了……

做任何事情都有風險,安坐家中有海嘯,落街買餸會遇上高空墜人,乘坐「亞洲最佳」兼機票昂貴的馬來西亞航空,也會連人帶機在地球上消失。

不須想太多,不能被刀鋒與暗箭嚇倒,堅持信念,裝備自己,做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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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直腰板不易,窄路是自己選擇的,請讀劉進圖病塌上寫的文章,有兩篇特別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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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March 28, 2014

惡俗重災區


區家麟|絢麗荒涼  (本文28/3/2014刊於《信報》)

第一次認識越南菜,就在旺角「越興園」,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它教懂了我香茅豬扒好好味,蔥油很香,知道有種東西叫「越南春卷」、「檬粉」要凍食。它坐落旺角鬧市,搬來搬去,在藥房包圍下,屹立不倒,都算是難得的「老店」。

一個平日的午市末段,小店食客疏落。我拿起餐牌,嘩,二十八元一個河粉檬粉午餐送汽水,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十年前的價錢,為了表達一位老主顧的敬意,我點了一客較為高價的蛋白炒飯,四十二元連咖啡,店員勤快有效率,唔該前唔該後。

一有空檔,店員還走出店外,大喊「食飯埋嚟」,似乎生意難做,好等錢使。這時段空凳甚多,端坐收銀機旁的老闆娘,愁眉深鎖,狀甚惆悵。

炒飯有點油膩,但即叫即炒,熱騰騰加咸魚蝦米鮮味,簡直無怨無悔,這家越南餐廳還未被海嘯一樣的藥房沖走,要感恩。

結帳,老闆娘遞來卡片,謂餐廳月底要搬了,搬去轉角女人街一地鋪。

我奇怪:「女人街?那邊的固定小販街檔,擋住地鋪,內街行人不多啊。」

「有乜辦法?」老闆娘甚勞氣,說業主加租四成。她告訴我一個天文數字,加租金額又是另一個天文數字。「生意額都無咁多」,她長嘆一聲。

又一家小店沉淪。踏出餐廳,搶眼的藥房招牌十面埋伏,光天化日,照樣亮燈,那些新興的LED閃燈招牌,惡俗、刺眼,我聯想到深水埗橫街與東莞暗角那些足浴按摩招牌。香港的藥房大鱷,最愛這種製作粗劣、不求美感、只求搶眼的閃燈招牌;現在,這種招牌充斥著遊客區,就是自由行大潮下,商鋪一式化的偉大象徵。那些香港傳統凸字書法招牌,買少見少,淹沒在閃燈背後,無聲無息。




新興藥房,在遊客區攻城略地,他們的共通點,就是無歷史、無商譽,賣的東西,每家都一模一樣,顧客不能分辨。藥房突出自己的方法,惟招牌要搶眼,要閃,繽紛變色;招牌要大,擺放高位轉角位,佔領大部分牆壁,十字街頭轉角位尤其是兵家必爭之地,不分日夜光污染。

潮流之至,附近很多傳統老字號藥房,亦不得不從俗,一同換上閃燈招牌,玩搶佔眼球的遊戲。這些招牌,猶如孔雀屏風、狒狒臉上的彩條、或麋鹿的巨角,一路演化,鬥大、鬥誇張,才能得到雌性青睞,才有機會延續繁衍,一如軍備競賽,長年演化,反饋循環。藥房招牌的惡俗,一發不可收拾,成為自由行地標,城市變色的象徵。

孔雀與狒狒的色彩,還算有自然美,那些藥房閃燈,又光又暗又變色又刺眼,盯著幾秒,會頭痛頭暈。令人懊惱的,還有招牌上的宣傳字句。


那些亮晶晶發狂地閃的字,計有「免稅」、「正貨」、「老字號」,免稅,在香港是不言而喻的,香港是自由港,絕少商品要徵稅。這裡沒有銷售稅,紅酒化妝品也免稅,炒樓炒股也沒有資產增值稅股息稅,大大字「免稅」,實屬蒙混遊客的廢話。

大字標明賣「正貨」,就等同梁振英與內地高官掛在口邊要「依法辦事」一樣多餘。辦事當然要依法,買賣當然是正貨,也是不言而喻,此地無銀,煞有介事要強調,令人困惑不安,湧現一種莫名的陌生感。

還有「老字號」,藥房明明是無中生有,由商標到裝璜,都是新簇簇;為得遊客信任,噏得就噏,海關與消委會應查一查,冒充老字號,是否失實聲明,會否違反商品說明條例。

這些惡俗閃燈,輕浮、虛妄、無根、滲進城市骨髓,悄然刺痛要害,顛覆我們熟悉的街道。我殺出招牌重圍,特意到女人街,看看越南餐廳的新店。它瑟縮在女人街的小販專區背後,招牌隱沒了,大街上不會見到它的蹤影。聽說這叫時代巨輪,我們也許要慶幸,這家越南小店還未搬到樓上七樓,可能要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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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March 27, 2014

香港什麼都沒有了?



(本文原刊於晴報專欄《風起幡動》,略有補充) 

很多香港朋友「狂迷台灣」現象,值得深究,也許香港人生活壓力大,快被逼瘋,嚮往台灣的寫意閑適,也許台灣的學生運動組織成熟,亦有取經借鑑之處,但無論如何,一些香港人在台灣學生佔領立法院的「反服貿」運動初期,掛在口邊的「香港什麼都沒有了」這句勉勵台灣學生的話,不能苟同。

香港未死,香港還有很多。

香港還有新聞自由,只是無形之手在伸延;香港還有法治,只是權貴開始以法治人、選擇性執法;香港仍有盡責的警隊,只是少部分人忘記自己是服務市民還是服務權貴;香港還有學術自由,只是有人眼紅其信譽而肆意詆譭;香港還有文明,只是太多野蠻人佔據高位;香港還有清淨的郊野公園,只是發展巨獸正伺機吞噬。

以往,香港是「一國兩制的示範單位」,示範給台灣看;如今,仍是示範單位,卻是貨不對辦的反面教材。無疑,香港正走進沉陷的軌迹,但不能妄自菲薄、不能輕言放棄。

人心不死,希望猶在。縱使他日香港死了,我們也總算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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