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November 1, 2020

悠長假期告終,美名消逝之時

 

夾縫香港,難以名狀。百多年來,人們嘗試描述香港,有各種各樣的稱號、比喻。百年前殖民管治者視角,我們來「開埠」,香港島是一塊「光秃秃的石頭」,後來締造了「經濟奇蹟」「東方之珠」、成為紅色中國難民的「避難所」、人才資金的「孵化器」、「生金蛋的鵝」、是中國連接世界的「橋樑」、「窗口」、要「長期利用」、也是強權邊陲「最後的自由堡壘」、「一國兩制給台灣的示範」。韓素音曾寫過,香港是「借來的時間、借來的地方」,今天,悠長假期告終,香港名號一一改寫。

把「避風港」變作難民輸出地:往日的香港,悲憫眾生,北方強權倒行逆施之時,大開中門,成為我們祖輩在亂離中的救命草避難所。短短一年變局,香港出現難民潮與移民潮,警察作惡、法政失信,香港青年買下單程機票、甚至投奔怒海,香港成為西方國家難民收容地列表上最新一員。新一波移民潮爆發,中產家庭急撤,寧願放棄一切,遠赴彼邦重頭再來。林鄭一朝,施政成就達致如此高度,無疑驚天地泣鬼神。

東方之珠蛻變東方巨嬰:往日都市燈光璀璨,惹人艷羨,成為「東方之珠」;今天大灣區連城競艷,香港早已視過度照明為破壞環境的光污染。時代已變,香港本可以堅守制度優勢,自力更生,繼續發光發熱。又是林鄭一朝,為了投誠效忠,自我矮化,把向中央求援、伸手要「惠港政策」視為正業,施政報告都要讓路;一眾謀臣,忽發奇想要珠海「割讓」桂山島給香港大填海。種種吃相難看,內地人看在眼裏,不需要小粉紅,就是正常人都聯想到,為何東方之珠突變為東方巨嬰?「惠港政策」出籠,林鄭本星期上京聽旨,黨媒加緊宣傳「中央送大禮」,高官謝主隆恩。可以預計,「東方巨嬰」之名,很快不單是內地網民倜侃之語,而是香港新形象。

生金蛋的鵝變身礦坑裏的金絲雀往日香港,點石成金,堅守自由法治,引來無數人才與資本,如今「生金蛋的鵝」搖身一變「礦坑金絲雀」,那是礦工測試深淵毒氣的警示物;金絲雀奄奄一息,代表毒氣蔓延,提醒人境況惡劣,此地不宜久留,香港正成為新冷戰的原爆點。

人間好景一朝破壞,香港本來作為一國兩制的示範,誘導台灣大一統,現在成為強權進擊的示範;自由堡壘崩陷、法治危在旦夕,香港走過死蔭的幽谷,台灣人才明瞭他朝君體也相同。

濁浪滔天,活在此時此刻的香港人,最少有一件事可以聊作安慰,我們目睹了大時代;什麼叫做大時代?就是我們珍重的價值與我城的地位,在每個人眼前崩塌的時代;就是烈火戰車橫衝直撞,無人倖免的時代。

一切美名消逝之時,我們不要忘記,在上世紀三十年代,香港亦曾經有過落泊的日子。當年國民黨北伐後、日本侵華前,上海十里洋場曾經繁盛一時,把香港比下去。不少南來文人寫香港時,不屑香港格局太小,是「化外之地」,香港人是洋奴、是「野孩子」。為什麼當年文人卻要爭相跑到香港?只因為自由空氣難尋。

香港作為「橋樑」、「窗口」,地位正被一一拆遷,「深度交融」成為現實之時,也代表香港獨享的自由法治侵蝕入骨,往日的獨特地位從根柢潰敗。我們應該慶幸,日轉星移,近百年過後,香港自由空氣尚存一息,香港人頑強抵抗,依然不羈放縱愛自由,仍然是「化外之地」。時代也許不容易被扭轉,但香港人也未有被時代改變自己,寧當野孩子,不當愛國奴。

不容樂觀,也不能絕望。回望歷史,香港從來不缺奇蹟,如何締造下一個奇蹟,就是時代給每個人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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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於蘋果日報論壇版,本文略有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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