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October 15, 2021

有一個猜想

 


當記者的年代,常涉獵歷史專題,訪問一些退休多時、垂垂老矣的長者時,多次遇上這樣的場景。

專訪完畢,我們閑話家常,很快談到往事家事,老人家興高采烈,隨手拿起舊照片,本來沉默拘謹,瞬間眼神閃亮,整個人忽然生猛,滔滔不絕。慢慢發現,很多老一輩人(可能包括我自己),一談往事,就興奮莫名,判若兩人。

為何如此?我有一個猜想,這個猜想很殘酷。

長者們愛話當年,因為時日無多,年老體衰,看不見前路,活得一天是一天,對未來已經沒能有太多想像;當然,很多老人家依然積極向上,把握時光,享受當下,但此刻他們容易捉得緊、抓得住的,大約只剩下生命中的美好回憶。因為難言未來,只好回望往昔。

若然人的生老病死如是,一個社會,忽然愛談歷史,常回望過去,又代表什麼?

當一個城市,面對歐威爾式的未來,處身卡夫卡式的現在,談未來,只餘夢囈一樣的吹奏,論當下,又惟恐這樣那樣思前想後不可說不可說,於是只剩下回憶與歷史,還未遭蠶食吞噬。

歷史當然重要,能鑒古知今,保存鮮活的印記,時刻提醒人不要遺忘。談過去,我們尋根,重塑一個美好的精神家園,找到力量的泉源。看不見未來之時,每個人腦海中動人的回憶,對錯得失寸心知,沒有人能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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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於明報專欄2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