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ly 13, 2012

國民教育產業鏈


區家麟|絢麗荒涼    (本文13/7/2012 刊於《信報》) 

什麼叫廣告?你不需要的,它說你需要;明明很平凡,它吹噓成超凡;明明是爛九流貨色,它包裝成絢爛奪目;樓盤明明在將軍澳工業邨,它說是「香港東」。隱惡揚善,信譽零蛋,電視節目中的廁所位,這就叫廣告。

國民教育服務中心出版的《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被社會人士指誤導失實、美化歷史;被新任教育局長指「有偏頗」,教聯楊耀忠四出撲火時謂:人們推介素食,當然會說素食的好處,難道叫你吃肉?

一個比喻露了底,這群愛國愛黨的教育工作者,從來就把教育當作推銷手段、把中國包裝得美白粉嫩動人,國民教育從來就是廣告雜誌。

手上有一堆國民教育服務中心編製的「教材」,歌功頌德,都是意料之中。例如前幾年出版的《建國60周年教師專刊》,細說共和國光輝歷史。大躍進造成的大饑荒,是人類歷史上和平時期的最大人禍,專刊中只有數語:「……使國民經濟遭受嚴重挫折,數以萬計的民眾因饑荒而餓死。」「數以萬計」之說法,可圈可點,前新華社高級記者楊繼繩所著的《墓碑》,是當年大饑荒的權威論述,經作者反覆推算,死亡人數在三千六百萬左右。《專刊》說「數以萬計」,你說它錯嗎?他們可以反駁「數以千萬計」也是「數以萬計」呀,而且「事情還未搞清楚」。

這本《專刊》也談到六四事件,寥寥百多字,篇幅與「中國南極建立長城站」相若,內文含糊其辭:「…在錯綜複雜的國際、國內形勢下,中國發生了『天安門事件』,因以六月四日天安門廣場清場為轉折』,故也稱為『六四事件』。」絕口不提「民主」、「反官倒」,含含混混,敷衍了事。

又如文化大革命之描述,集中權鬥的細節,盡是中學生難以明白的政治術語,十年文革對文化、道德、家庭、人性的摧殘,也不見著墨。簡而言之,這些教材,在爭議處模糊焦點,在光明處擦得耀眼輝煌,敏感事件則聊備一格,人有我有,塞住你把口。這些「偏頗」,早已有之,既然擺明是廣告雜誌,大家就當笑料;直至新出版的「中國模式」教學手冊,更進一步,虛假失實,挑戰香港人的底線,才引起公憤。

國民教育服務中心的主事者反駁:唱好共產黨有什麼問題?教材提供多一種選擇,多一種聲音,老師不一定要選用。

唱好共產黨有什麼問題?為人師表者,應該清楚,教育不是商品廣告,也不能妄顧事實「唱好」,更不能用公帑賣廣告。你說要提供「多一種聲音」,很好,你可以自己出錢,為何要用納稅人的錢,編寫偏頗失實的教材?我們納稅,不是供壯大警隊買水馬買特大支裝胡椒噴霧去保衛西環;我們納稅,不是為一個黨大賣廣告,那些痛罵五區公投與立法會拉布浪費的人們,請立刻撲出來反對浪費公帑。

事件更暴露了「國民教育」背後的愛國愛黨食物鏈。參與編寫教材的浸會大學當代中國研究所,由富豪出資贊助,資深人大代表薛鳳旋任所長,以學術之名,引入「華盛頓共識」與「北京共識」的扭曲討論,唱好當權者,卻由教育局背書,出錢出名印製。

教育局的撥款方式,亦惹人疑竇。同由教聯會主導的「國民教育服務中心」與「國民教育中心」,名字雷同、工作相近、人員重疊。明眼人一望而知,一般政府撥款,為了減少繁文縟節,逃避公眾與立法會監察,遂把大數分拆,瞞天過海。源源不絕的國民教育撥款,壯大了一個教聯,雖然不斷出版教師們不屑一顧的教材,但數千萬元的撥款再加政策的配合,成就了一條愛國愛黨產業鏈,多少人賴以為生,當年主催政策的教育局頭目李國章與羅范椒芬,如今在行政會議得享高位,世事就是這麼巧合。

心水清者請再望望「德育及國民教育」科的大綱,這一科的教學時數,每周才一兩節,還分五大範疇,一學年裡,老師帶學生參加一次遊學團,到國民教育中心參觀參觀,就能「解決」大部分「國家範疇」所規定的教學時數,老師們教務繁重,有時難以自行設計教材教案,上網找資源,鍵入「國民教育」四字,那些「國民教育中心」就會自動彈出,排在顯要位置。

劣質教材猶如電視上硬銷的廣告雜誌,得啖笑,我們相信老師能分清真偽。但「洗腦」不在課堂內,而是課堂外的「其他學習經歷」,也就是「國民教育中心」所辦的講座、參觀、展覽、日營、升旗隊與遊學團。

由課程結構到產業鏈的配置,一早安排妥當。事到如今,請大家看升旗唱國歌時,記住這一句: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