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2 開始,1996年,歸化英籍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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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 年的香港故事還有唏噓一幕,當年李麗珊滑浪風帆為香港奪奧運第一金,TVB 的《1996大事回顧》以頒獎禮作結。
最後一鏡,代表香港的旗幟緩緩升起,響起《天佑女皇》。
這一宗新聞,大概是生不逢時,很多報章無報道,有寫的,大多埋在內版幾句了事,沒有跟進。
一個巨大警號,大家就忽略了,這事難說是否香港社區大爆發的源頭,傳染病專家許樹昌認為有可能,但最少是一個豁免檢疫群族的大漏洞,一個預警,而當時政府明顯掉以輕心。
六月三十日傍晚,那時刻,全香港都在等待國安法的「宣判」,新聞記者四處收風,等待具體條文,無論是網媒版面,或七月一日的報章,都沒有認真理會政府這個埋在例行公告中的訊息:
「……衞生防護中心接獲內地海關通報一宗涉及11人的2019冠狀病毒病確診個案群組。他們均為貨櫃船MSC Flavia的船員,該船原定於六月二十六日於寧波登岸。該11名船員抵達寧波時被當地海關驗出對2019冠狀病毒病呈陽性反應。11名船員中,九人於六月二十四日在香港登上貨櫃船,當中六人由印尼、兩人由希臘及一人由克羅地亞於六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三日期間抵港。全部人抵港時申報沒有病徵。該九人當中,兩人其後於抵達寧波時被發現發燒,其餘七人則沒有病徵……」
九個人,可能已帶着病毒,在香港走來走去,可能感染了的士司機,的士司機可能感染了餐廳,四處播毒大爆發。但這個重要海員感染群組新聞,埋沒在這篇題為《衛生防護中心調查兩宗2019冠狀病毒病確診個案》的文稿中,稿內雜事甚多,文不對題。
公告沒有明言這批船員屬於豁免檢疫,沒有說他們在香港數天可以自由走動,沒有說他們住在荃灣一間酒店,沒有說他們只接受「醫學觀察」,即是基本上「冇皇管」,更沒有說明,有很多海員正因為香港這方面檢疫較鬆,特意飛來香港換班。
本博文主要想談的,不是這篇新聞公告,而是七月十九日一篇政府新聞稿,「澄清」坊間指豁免安排是漏洞是新一波社區爆發源頭的講法「誤解」,這篇新聞稿看似是反駁傳染病專家的講法。
當時我一讀這篇稿,就覺得政府的無恥程度,又上一個新台階,說法不盡不實推搪責任,有最少以下幾處:
新聞稿,劈頭第一段就「強調」,豁免人士是新一波疫情源頭之說,屬於「誤解」,新聞稿二話不說,首先就諉過於人,「誤解」二字,即是說我無錯,只是你智慧不夠,你不明白,以致「誤解」了。
說人「誤解」,讀者會期望你解釋別人如何「誤解」,但文稿只說
豁免檢疫安排有其實際必要,以維持必須的社會及經濟運作……
答非所問裝糊塗,提出豁免安排漏洞的人,沒有說維持社會及經濟運作、食物及物資入口都不重要,只是說豁免的安排應有更好的監測,而非無掩雞籠。
接着新聞稿有這句解說:
發言人指出,本港迄今從未錄得任何由內地、澳門或台灣到港豁免人士確診2019冠狀病毒病的個案。
顧左右而言他,首先,現在講的是從高危地區如南亞、中東或歐洲來的船員或機師,你講內地澳門或台灣所為何事?根本無關。
再者,正如許樹昌所講,你一直沒有檢測,當然「未錄得」,因為不知道。
然後,新聞稿解釋衛生署嚴格要求豁免人士要做「醫學監察」,問題是,專家正正指出「醫學監察」不足夠。所謂醫學監察,其實無人追蹤監察,只靠自己報告,一位海員,難得有工開,老遠飛過來換班,就算少少病徵,又怎會勞師動眾,自製麻煩,打爛自己飯碗?
文稿最後解釋,現在政府加強海員機師檢疫乜乜乜,好的,這是應做的事,一早應該如此,有錯就認、有不足就改善,有漏洞就堵塞,何須政府新聞稿用那麼多篇幅去打倒稻草人、為自己強辯?
再說,現在措施加強了,檢疫嚴格了,原來是可以的,原來是不會影響物資供應船運航運的,即是反過來大大力刮了新聞稿標題一大巴〈政府澄清豁免強制檢疫安排屬必要〉,即是早前節豁免強制檢疫措施確實有漏洞,就算豁免是必要,也可以具體安排上做得更慎密。
特區政府天天在網絡上,叫人不傳謠不造謠,叫人警惕假新聞,但是連發篇新聞稿,都要閃閃躲躲,不盡不實,既隱沒重點、又不警惕市民、有錯不認、轉移視線。何必呢?
*** *** ***種族問題,是美國人埋得很深的一根刺,旁觀者不理解,花生友愛揶揄別國的膚色政治,繼而吹噓偉大祖國處理完滿,少數民族已經幾年沒有搞過事云云。中國駐英大使劉曉明剛接受 BBC 訪問時說:中國沒有集中營。
如何解決少數族裔問題?有些國家,不解決問題根源,一心把人解決就可以;於他們而言,終極方案很簡單:把少數民族關進集中營,美其名保護弱勢,聲稱隔離你免受外面世界荼毒,更提供機會再教育,學習新技能;集中營內,學員向着電視鏡頭交心,滿臉笑容,謂生活幸福美滿,感謝國家感謝黨。
說的是二次大戰時,德國納粹黨衛軍建立的 Terezin 集中營。
芸芸納粹猶太集中營,位於捷克的 Terezin 默默無聞,這裏沒有毒氣室、沒有焚屍爐、也沒有血腥大屠殺,但依然陰森,埋藏很多人性不解之謎。
Terezin 是猶太集中營之中的樣板戲,當納粹開始策劃工業化的屠殺基建,Terezin 的營房維持原狀,與普通小鎮格局無異,市中心有廣場、有足球場、有演奏廳。今天還流傳一條黨衛軍拍攝的政治宣傳片,片中猶太人看來生活寫意,似是正常生活、孩童在陽光燦爛的河邊嬉戲、女士們在整潔的營房裏閑話家常、男人在工廠中幹活,工餘時間還可以聽音樂、踢足球,簡直是亂世中的天堂。國際紅十字會來視察,竟然信以為真,寫報告謂猶太人待遇良好!
有十五萬人曾在 Terezin 被拘留,最後只有大約兩成人,於戰爭結束時能活着離開。屠殺地方在遠處,黨衛軍定期招攬成年人去「勞動」,人性冷酷深不見底。納粹殺人,不忘做社會科學實驗,他們做「比較研究」,試驗不同的招募宣傳語句中,哪些用詞最能吸引人上釣。壯丁們上火車,一心賺點錢,卻被送往奧斯威辛;進入毒氣室前,他們被要求寫下幾封家書;住在 Terezin 的親人每隔幾個月會收到男人一封書信,以為親人健在;直到有一天,家人在 Terezin 的舊衣店中,發現鏽上自己親人名字的故衣。
勞改營標語:Work sets you free! |
黨衛軍為何要大費周張,造一個示範單位來欺騙世人?反正是大戰期間,殺人不用轉彎抹角吧?當地導遊說,可能是德國人仍有一種自以為戰士精神,殺敵要在戰場上,欺負無反抗能力的人並不光彩。
另一個謎團,為何一直強調政治中立、總部在瑞士的國際紅十字會考察團竟然會被騙倒?從那條政治宣傳片可見,營房乾淨得難以置信,笑顏專業得不似正常人,而且考察團只能在指定路線中巡視,當然是經過粉飾;明知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又豈可盡信?為何如此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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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於《蘋果日報》專欄〈無名字荒野〉,原題為「如何解決種族問題」,本文略為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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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以下為高危活動,必須擅泳、擅攀爬、全套裝備,並由有經驗人士帶領。**
近年,愛上了泳綑 (coasteering),即是沿海岸石灘的潮間帶「綑邊」,合行山、攀爬、泅泳、浮潛、探海蝕洞於一身,沿路可隨時跳海降溫,酷暑季節最佳活動。
泳綑時,常要游「渡海泳」,你設定了目標,要到彼岸,看似風和日麗、水波不興。當你跳進大海,努力泅泳,想游向某小島;埋頭奮戰一輪,往往發現,為何目標從無接近過,甚至越游越遠?
因為大海有暗湧,觸不到、摸不著,但無處不在,你被它包圍,無法擺脫。身處暗湧當中,怎麼辦?沒有捷徑,首先要練好自己本領,泳術精、有心力,才好接受挑戰,否則一下子就被窒息沒頂;下海前,觀察海流暗湧,選擇適當的切入點;在大海中要時刻留神,調整方向,以耐力體力智力,頂住海流,才能到達彼岸;也要做足安全措施,穿助浮衣,同時減少羈絆,心無旁騖,才能專心作戰。只見很多人毫無準備,強勁暗湧來到,只能在怒海中苦苦掙扎,有些人陷於暗湧之中,身不由己,流落遙遠而不知名的角落;有些人在激流浪花中找到波濤不興的一角,從此安於現狀,放棄目標;有些人等待暗湧轉向的時刻,而那一刻從來未見。
暗湧轉化成滔天巨浪時,又如何自處?波濤洶湧時,要進一步裝備自己,除了助浮衣、要有手套、防滑鞋、長袖衫褲、泳鏡吸管,有了這些基本裝備,縱使潮浪蓋頂,你仍然能載浮載沉、順暢呼吸;亂流之中,保持心境澄明。
大浪比暗湧好,因為看得見,大家有警惕。有時站在崖邊,看驚濤拍岸,甚是嚇人,若然處身其中,身穿助浮,你會發現巨浪不可怕。視覺上你以為大浪一路從海中前行,拍擊巖岸,但物理課告訴我們,海浪就如你上下舞動一張床單,波峰與波谷其實是上下移動的,代表縱使你身處亂石灘邊、或海崖峭壁旁,你不用擔心巨浪把你擊到崖邊粉身碎骨,大部分時間只是上下浮沉而已。再者,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打到崖邊的海浪總要反彈出來,看似浪花澎湃,只要處變不驚,自能安然渡過。
不與大海搏鬥,與大浪共存,保存體力,靜待時機。當然也要提防偶然出現的亂流湍流,在石壁邊,宜伸直手腳,主要是保護腦袋、避免撞得腦殘;至於手腳損傷則難免,少少苦楚等於激勵,革命不是請客食飯,世上沒有免費午餐。
波濤激盪,如何攀上小島登岸?記住借力打力,一個大浪湧來,水位抬升,你順勢而上,抓緊石隙著力位,抵住大浪退落時的拉力。島礁上,記緊昂首站直,減少身體受力的面積,就能穩步向前。
人們說,綑邊很危險;現在,呼吸很危險、說話很危險、寫文章也很危險。置於險地而後生,是新時代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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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於《蘋果日報》,此乃加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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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生命誠可貴,人命無價,幾多錢都不能買起一條人命。真的嗎?
哈佛大學教授桑德爾在《正義:一場思辨之旅》一書談到一個人命有價的例子。八十年代,美國放寬公路車輛限速至最高每小時 65 英里,提速 10 英里,但公路車速愈快,車禍死亡的人愈多,為何不減慢車速、珍惜生命呢?
答案很簡單,容許開快車,因為可以省卻交通時間,時間就是金錢,死人雖然多了,但多出的時間用來勞動,經濟有得著。有經濟學家嘗試估算,每條多死了的人命,換來多少額外的經濟效益?粗略的答案是,美國人願意以一條人命的代價,換取約一千二百萬港元的經濟得益。
很殘酷的算術,但不幸地,瘟疫無止境的今天,各國政府心裏都在計這條數,只不過難以計得清楚。是日,確診數字在全世界範圍創新高,有 23 萬人;疫症未息,但為什麼很多國家已放寬限聚、重啟經濟?說到底,就是不惜冒新一波爆發的風險,都要經濟繼續運轉,認為重啟經濟、街上車水馬龍所製造的經濟價值,一加一減,高於人命的價值。
香港政府亦如是,疫症第三波爆發,危機比第一二波嚴重,但猶猶豫豫才恢復抗疫措施,食肆禁堂食只禁晚上、家居工作半桶水,心裏也在計這條數。早前特區政府放寬限聚,室內空氣不流通的場所如展覽場地,不限人數;反而空氣流通的室外活動如長跑比賽或街上遊行,卻繼續限聚,當然有政治考慮,製造理由打壓異己,同時也在計算經濟價值:在他們心中,重啟經濟可以製造價值,長跑行山沒有價值,示威遊行是負價值,才出現這些違反科學、思維犯駁的抗疫措施。
如此計算是否錯?很難說。
當疫情持續,間歇爆發,一波再一波再一波,再延續多月,每一個社會始終都要認真計這條數:我們可以接受死幾多人來換取社會與經濟繼續運轉?
疫症「守得好」是否好事?也很難說。
眼看英美陷疫症困境,小粉紅拍手稱快,但不要高興得太早。也許半年後,歐美死傷枕藉,卻已得到一定的免疫力,浴火重生;但顧盼自豪的大中華地區,卻因為防疫做得好,甚少人染病,大眾無抗體,連短暫的抗體都沒有,疫苗又未普及。到時候,還是否繼續封關?繼續長年鎖國,則經濟崩潰;大開中門,則悲劇始終要上演。
瘟疫下有「新常態」,說得輕鬆,眼前「新常態」究竟會如何改變我們的日常與世界的秩序,不易想得通。
[Koudelka 攝 Invasion 68: Prague] |
七月十日 冠狀病毒又再來
有天,在灣仔走得累,上了富德樓艺鵠書店歇一歇,碰上了捷克攝影師寇德卡 (Josef
Koudelka) 1968年蘇聯陣營揮軍入侵布拉格的攝影集。
粗微粒的巨幅黑白照,華沙公約國坦克在布拉格街頭,鏡頭近在咫尺,記錄了蘇聯粗暴完結「布拉格之春」,即捷克開明派之「有人性的社會主義」改革。寇德卡為免遭報復,要把底片偷運出國,匿名公開,十六年後才揭露攝影者真身。
極權都是同一個樣子,厭惡自由、容忍不了任何批評,於是直截了當派坦克直搗捷克首都。一場典型政變,總有一件事要做:控制傳媒。
老大哥揮軍入侵,世人印象中,沒有大衝突大流血。當時捷克人明知硬碰必輸,主流都贊成不直接對撼,留有空間予政府同蘇聯談判。當然,最後都換上了新的聽命領導人,踏入黑暗二十年。
不過,老大哥的坦克與捷克人仍然有大規模衝突,最激烈的戰鬥就發生在捷克電台前的大街,蘇聯控制的軍隊想接管電台廣播,布拉格人湧到街上擋坦克,入侵軍開火,死傷枕藉。
年前參觀捷克電台,記者們為我們介紹大廈外牆保留住的彈孔,當時街上烽火連天,播音員堅守崗位,繼續以平靜的語調廣播:「……請大家向入侵的武裝部隊解釋,這裏一切平靜有秩序,我們會自己維持秩序,不需要幫助,不需要任何干預,這是捷克電台,真正的捷克人電台……」
最後,血肉之軀擋不了坦克槍炮,布拉格之春終結。
[Koudelka 攝,捷克電台外的示威民眾] |
[Koudelka 攝:捷克電台附近街道,激戰過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