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歌是這樣的,年少時你突然在收音機聽到,悅耳動聽,輕輕觸動了一些什麼,還哼得上幾句副歌,但這歌和你擦身而過,你沒有深究曲名,然後人浮於事,半生以後重遇,旋律依舊,已是物換星移。
達明一派演唱會,原裝重唱兩張三十年前的大碟,不是懷舊,只驚覺栩栩如生。1990年的《神經》,六四鎮壓後香港人心動蕩,〈開口夢〉是壓軸一曲,黃耀明特意念出歌詞:「我歌我哭我笑我再默然沉睡,我醒我知我驚見星轉月移,我思我想我怕我會心意變灰,我寫我講我要唱出我夢。」繼續寫、繼續講、繼續唱,明哥叫大家不忘初心,不忘我夢。
輕淡的旋律,三十年後仍然動人,也許因為掀動了每個人年少時不羈闖蕩的心情,聽舊歌,我們重遇年輕時的單純與勇敢;也許是因為達明一派的曲風與歌詞雋永,他們的〈今夜星光燦爛〉、〈情流夜中環〉,預示中環孤寂、璀璨背後光輝到此;〈四季交易會〉唱出一個「原則是供與求」、什麼都可以出賣的時代;〈十個救火的少年〉如警世喻言,「在這夜猛火像燎原,大眾議論到這三位少年,就似在怨,用處沒有一點……」;三十年前的曲詞,這麼遠那麼近。
明哥說,不知達明一派的歌是否真的雋永,可能只是不幸地,香港的宿命不斷在循環。
年少時喜歡過的,陳百強、梅艷芳、張國榮、Beyond,都已經一一離逝,只剩下達明一派,仍然屹立台上,把握着窄路狹縫,唱在瘟疫蔓延時,唱香港故事,記香港命途。這時代,要找樂師願意上台伴奏很艱難,要有歌手在台上講真話很艱難,要人堅守我寫我講我要唱出我夢,也很艱難。達明堅持到今天,也請大家繼續堅持,團結前行。
共你悽風苦雨
共你披星戴月
共你蒼蒼千里度一生
共你荒土飛縱
共你風中放逐
沙滾滾願彼此珍重過
Encore 最後一曲,明哥選了 “It’s my party”,香港是我們的地方,這是我們的派對,「年年月月我跳我的,叫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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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加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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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璀璨都市 [這篇文章,來自一個遠古年代 (2019年初),那個年代,香港電台會頒獎給達明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