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ugust 15, 2020

獨家專訪毛澤東 — 斯諾的採訪故事

 

1936年,斯諾與毛澤東在陜北

前輩程翔發文,認為美國社會半世紀以來,對紅色中國產生幻想、政界知識界屢屢誤判,追本溯源,同當年美國記者斯諾到陜北採訪寫成的《西行漫記》那一輩左翼知識分子很有關係。

當年毛澤東帶領完「長征」,躲到陜北安頓,初建共產主義烏托邦;斯諾深入紅色根據地,採訪三個月,寫成報告文學 Red Star Over China (《紅星照耀中國》,中譯本名為《西行漫記》),無疑燃起一代西方人對火紅中國的憧憬。日本歷史學家石川禎浩出版的《「紅星」是怎樣升起的》,追溯上世紀三十年代毛澤東冒起時,他在西方傳媒中的形象,有近半內容有關斯諾的故事。石川禎浩反覆探問:斯諾的寫作過程有沒有受審查、有否自我審查、有沒有妥協?

中文大學出版社:《「紅星」是怎樣升起的》,石川禎浩著

斯諾的報告中,對如何獲得安排諱莫如深,曾記載是北平的中共地下組織用隱色墨水寫介紹信,製造一個勇闖「赤匪巢穴」記者的印象。當年共產黨新建的陜北根據地,於外界猜想中,是詭秘危險的龍潭虎穴;當年駐華記者圈子曾傳出斯諾途中遇害的消息,故斯諾回到北平第一件事,要公開露面澄清,變成了新聞人物。

任何可以「講一世」的採訪故事,必有天時地利人和,斯諾成為深度採訪毛澤東第一人,首先是碰上了一個絕佳時機,毛澤東長征後於陜北建立根據地後的 1936 年,國共準備聯手抗日,局勢稍穩,毛澤東亦需要對外宣傳他的共產主義社會建設。而斯諾當時已在中國八年,採訪抗日救國運動時,與共產黨人建立了良好關係。

石川禎浩記述,斯諾對共產黨有強烈好感,但又不屬於任何左翼黨派。看來這種「偽中立」對共產黨最有用,也是他獲信任獲採訪三個月的原因。斯諾的寫作,有沒有被共產黨審查?石川禎浩追查,發現斯諾曾給毛澤東確認其採訪筆記,但主要是因為言語不通,為了確認翻譯是否有誤;《西行漫記》過半內容是斯諾回到北平後寫,故共產黨難以檢查。一些記錄亦可見,毛澤東曾要求斯諾把整本書在陜北寫出來,似乎是要監督他落筆,但被斯諾拒絕。不過,斯諾回到北平時,很多在延安採訪過的共產黨人,又轉頭要他不要發表,當中斯諾曾刪除了一些周恩來等人揶揄嘲諷國民黨的話,因恐破壞國共合作抗日的統一戰線。

石川禎浩認為,「在事關記者的職業操守時,斯諾是從不妥協的。」但無疑斯諾對共產黨有極大好感,在陜北與共產黨人相處融洽,輕信延安的理想新社會,而質疑警惕不足。

 

1970年,毛澤東在北京接見斯諾

諷刺的是,《西行漫記》於西方一紙風行時,其中譯本早已消失於中國,因為只是廿多年後,毛澤東革命前曾慷慨陳詞所承諾的民主自由,已經變成謊話,書中人物,很多亦在政治鬥爭中倒下。

歷史由勝利者所寫,《西行漫記》已經不合時宜。斯諾去世前,於1970年重訪中國,會晤毛澤東,官方傳媒只形容他是「美國友好人士」,絕口不提其背景。斯諾遺孀曾言,斯諾目睹文化大革命,與當年的美麗圖畫有巨大落差,感到「難以理解」、「十分傷心」。

陜北的三個月採訪,定義了斯諾的一生。究竟他晚年時重訪中國,目睹共產主義烏托邦實踐的真面目,有何感想?據石川禎浩的考究,斯諾沒有白紙黑字寫過,剩下的就似乎只有他遺孀的片言隻語。不過,石川禎浩相信,斯諾應該從未感到自己寫書時受到毛澤東或共產黨欺騙,否則,就等同否定了《西行漫記》的價值,也同時承認了自己作為記者的人生,毫無意義與自豪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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