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anuary 19, 2019

咖喱腸博物館

[看來這是咖喱腸博物館的賣點:一條腸一樣的沙發,與茄汁滴漏造型的天花 (網上圖片)]

  (原文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

究竟為何我要付出十一歐羅去參觀柏林的咖喱腸博物館?

不要大驚小怪,聽說旅行是為了獵奇,人們不再甘於平淡,藝術文化歷史博物館看得多,總要找找新意思。食色性也,都可以是博物館主題,布拉格有個性玩具博物館,克羅地亞首都薩格勒布有個失戀博物館,柏林是街頭美食咖喱腸 (currywurst) 發源地,等同香港若有個魚肉燒賣或咖喱魚蛋博物館,你係咪好想去?

參觀的源起,乃因為愛,朋友乃咖喱腸迷,好的,就一齊去朝聖。咖喱腸好吃嗎?對於我等清心寡欲注重健康的麻煩友而言,吃東西只追求溫度,不追求味道,嚴寒下在柏林街頭吃咖喱腸,令人回味的,乃其熱度。

參觀完畢,我仍在問這問題,究竟我為何要付出大拿拿十一歐羅來參觀這個博物館?

是因為想坐坐那條香腸形狀的長沙發,看咖哩腸歷史短片嗎?是因為拿起茄汁樽時發現是聽筒,告訴你咖哩香腸的故事?
茄汁樽會發聲,告訴你咖喱腸故事,係咪好有趣?
據說咖喱腸有八種食法,配薯條、配茄汁、配蛋之類
想知道咖哩腸的不同食法與種類?想知道咖喱香料的來歷?想讀懂柏林咖喱香腸搵食地圖?還是想了解歷來德國電視劇出現過咖喱腸的珍貴片段?更專門的,你想知道盛載咖喱腸的紙碟如何回收嗎?

看了十分鐘,索然無味。這個博物館很德國,就是太認真、嚴肅、沒半點幽默感。

也有社會學的角度,吃飯自古以來已是人類重要的社交場合,唔講真係唔知。
也可能是本人的問題,我其實不太喜歡咖喱腸。

參觀時,已有點奇怪,為何博物館內竟然沒有咖喱腸紀念品售賣?門外的咖喱腸試食車,為何服務員沒精打采?

過兩天,收到朋友通知,既無聊又昂貴的咖哩腸博物館,開業十多年後剛剛倒閉。塵歸塵,土歸土;咖喱腸,吃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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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anuary 18, 2019

柏林土地問題



 (原文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加長版)

德國首都柏林的「土地問題」,香港人應該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柏林有土地問題的話,他們的問題應該是地太多,不知怎麼辦。

市中心以南只是十分鐘車程,是天普霍夫機場舊址(Tempelhof),二戰前曾經是世上最繁忙機場;十年前停用後,德國人有沒有盲搶地?來個發展是硬道理?

政府數年前曾計劃在舊機場邊緣地帶建住宅及中央圖書館,柏林人發起公投,議決反對任何發展。偌大的空地,站於其中有如一片大平原,原封不動,做公園!
 
舊機場內的社區農莊
近一世紀歷史的機場大樓,現在變成展覽場地與體育館,機場的草坪維持現狀,參觀之時雖然是嚴冬,但柏林人在跑道上放狗、年輕人狂飊踩單車、草坪上有些社區農業小菜園;這片荒廢跑道停機坪,沒有特別設施,只見開闊的柏林蒼穹,都市中心一片草原,任人飛馳,每個人都找到自己的樂趣。

天普霍夫機場也是老一輩西柏林人的回憶。西柏林乃位於東德境內的「孤島」,1948年,蘇聯曾試圖封鎖西柏林對外陸路運輸,英美空軍以每隔九十秒的頻率降落一架飛機,運送大批食物、燃料與建築物料到孤島西柏林,突破封鎖。空軍機師更自把自為使出攻心計,空投糖果給西柏林的孩子,故這些飛機暱稱為「糖果轟炸機」。

今年是柏林圍牆倒下三十年,城市土地不算太緊張,也源於柏林長年處於政治漩渦中心。當年的柏林圍牆不只一幅牆,其實是長達百多公里的分隔區,很多段落有兩層圍牆,中間是無人地帶,東柏林一邊則不准建高樓,致柏林市中心很大片土地長年空置。

冷戰為柏林「儲備」了大量閑置平地,香港人不須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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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anuary 8, 2019

也算一種攝影



當一個掌權數十年的政府突然倒台時,會發生什麼事?

其一乃遭「挖墳」,大量秘密警察檔案來不及銷毀,監控人民的記錄被公諸於世。

捷克布拉格有一個關於《七七憲章》的小展覽,《七七憲章》正是劉曉波《零八憲章》的藍本與「元祖」。這個展覽有幾組相片惹人注目,主角就是街頭不顯眼的某人,連拍數張,面目模糊,沒有美感,也毫無構圖可言。有幸被盯上的主角,都是政府恨之入骨的異見人士,攝影師正是國家供養的特工。以解放之名剝奪自由,以國家安全之名力保自己權位的安全,集大權於一身,肆無忌憚,這批相片記錄了一個時代的荒誕,也算是一種特殊類別的攝影集。




這些被跟蹤偷拍的異見人士又是什麼人?展覽數算,最初參與《七七憲章》聯署的二百多人,絕大部分是作家、詩人、藝術工作者與地下樂隊;當這批人陸續遭拘捕禁錮、或被逼流亡海外,捷克人多保持沉默,因為大家深知,政府背後的蘇俄強權不好惹。

大家認識的捷克近代史,如   1968 布拉格之春、1989 天鵝絨革命、八十年代,以為捷克抗爭史是浪漫激情故事。好些捷克人提醒我們,留意中間有整整二十年,捷克人也曾經心灰意冷,而且窩囊得很,無聲無息捱打廿年,《七七憲章》這群人,誓不低頭,一路發聲,但對大眾的號召力也不算大。

為何這群文人與藝術家甘冒大不諱?因為他們視創作如生命,珍惜表達的天空,明白自由的可貴,也是最先觸碰紅線,親歷水溫升高的一群。古今中外如是,請不要低估這群人的預警。
《七七憲章》最後有一千八百多人簽署
布拉格還有一個「共產主義博物館」,列寧史大林銅像守在廁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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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明報專欄《2047夜》,此為加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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