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September 30, 2015

[十一回望] 那些年的黨,說大學自主


又一天假期,十月一日,是認識黨國的好時機,香港青年,政治教育匱乏,奴性甚深,皆因大家沒有正確認識歷史;就讓我們回望偉大光明正確超然的黨,七十年前,曾經的承諾。

那些年的黨,宣揚學校要自主︰


「學校行政受外力干涉,教學內容受黨化思想的範圍都是最有害的事。」



「大中學校長成為委任職的官員,是極壞的制度,尤其是大學校長更應是極榮譽的職位,只有教授與學生的公意才能決定其去留。」


來自當年黨的喉舌《新華日報》194626日的社論,當然,這是奪權前的豪言壯語偉大構想。

這篇文章叫《學校要做民主的堡壘》,載於《歷史的先聲—中國共產黨曾經的承諾》,共產黨的喉舌,反對當年國民黨「以辦黨的精神辦學」︰


「……(認真辦學的人)被當做教育官署的下屬,經常要應付各方面來的公函訓令,一會兒要注意那幾個教員,一會兒要嚴防那一些學生,試問如何能叫他安心辦學?也不是沒有認真教書的教師,更不是沒有認真讀書的學生,但是反民主的政治用惡狠狠的面孔高壓着他們,監視着他們,威脅着他們,叫他們如何能安心的教書讀書?」


笑蜀編這本《歷史的先聲》,曾連累汕頭大學出版社,停刊三月整頓,全社不獲發工資。共產黨忘卻當年承諾,卻會牢記你不下跪、不夠忠誠,誓要殺一儆百,誅連全校,毒舌盡出,迷惑人心。百年老校,絕不放過,折損其聲譽,去你的殖民化。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笑騎騎的校委同你講「誠信」,僭奪權力的代理人說「程序」,披着羊皮的狼開口埋口「依法」。國慶?慶魔爪伸延,賀暗黑勢力當道,慶賀蛇鼠一窩大功告成。煙花燦爛,照亮媚共精英的嘴臉,公開荒誕內情是最底線的道德,天天問候你就是最基本的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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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勢力操作,



Tuesday, September 29, 2015

痾夜尿式覺醒?




雨傘運動爆發一周年,曾在研討會上聽到澳門的社會運動組織者問自己,去年澳門的「反離補」反高官自肥運動,七千人立法會前抗議的「光輝五月」,是否「痾夜尿式覺醒」?

甚麼「痾夜尿」?就是三更半夜內急,覺醒了,迷迷糊糊起床;完事後,倒在床上,繼續沉睡,恍若甚麼都沒發生過,一覺醒來,甚至忘記了半夜發生的事。

雨傘運動漫長而躁動的七十九天,當然絕非「痾夜尿」的短暫,而是醒透了,也再睡不下去。

問題是,覺醒後,面對無盡黑夜,深深明白黎明不會來;那種無力與鬱悶,無疑會令人沮喪、疑惑。再看看身邊繼續裝睡的人,反而活得好;那些華麗轉身繼續沉睡的人,也睡得香甜,自然更易浮躁;長夜裏覺醒的人,需要強大的心靈,才能防止自己心理變態。

很多運動參與者形容雨傘運動「失敗」,因為甚麼都爭取不到。是否失敗,視乎原來目的;初衷人人不同,只消看看歷史,就應知道,鐵板一塊的體制,抓權操控從來乃其生存之道。這個體制,是一個有八十年豐富經驗的鬥爭機器,一,愛權力;二,要面子;三,視人命如草芥;改變,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失敗了嗎?世上有些事,明知渺茫,也不得不試;不踏出一步,永遠沒有成功機會。

一年過去,回望雨傘運動七十九天,金銅旺的長街上,記下了歷史一筆。那年那天,面對指鹿為馬、黑白不分、沒穿衣服的皇帝,曾經有人勇敢地指出錯謬;被人打得口腫臉腫、還有香港人不甘任人魚肉,拒絕忍氣吞聲;看盡毀諾、撒謊,還有香港人,不會為了那些嗟來之食,扭曲心智、跪地求饒;歷史會記下,還有一大群人,在強權的冷笑中,不認命、不屈從。

以後如何,歷史沒有終站;我們又回到起點,回看來時路,這起點不再一樣。

世上往往不如所願,但改變從來都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開始,只能繼續醒來,不能沉睡。「……不必聽自暴自棄者的說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魯迅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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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於晴報專欄《風起幡動》,此文為加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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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這天,已經有一個精心設計的謊言,就是這樣的無恥對手︰令我心寒的一段錄音


Monday, September 28, 2015

故事未完︰消失於鬧市的攝影展




是日,TC2 Café,牆上掛著這幅得獎經典照片。很熟悉的新聞圖片︰雨傘運動,警方旺角清場一幕,岑敖暉被捕一刻。

這是《前線‧焦點》新聞攝影比賽的2014年度圖片,《香港商報》記者所攝。按往年做法,數十張得獎圖片,應該在各大商場巡迴展出;這一年,為何大商場不見展覽,只是來到這家在太子的小餐廳?

旁邊有一位說普通話的食客,看衣著髮型,應是內地人,他問︰這是拍戲的劇照嗎?

內地客一問,說明了這張 Photo of the Year 的張力,非同小可;也說明了,還有無數的人,不太知道2014年的秋天,香港發生過甚麼事。

還有食客問︰這些相片是買回來當裝飾嗎?

我也有疑問。

香港攝影記者協會的《前線‧焦點》新聞攝影比賽得獎作品展覽,過去五、六年,每年巡迴在各大商場展出,在時代廣場外的公共空間展過、在尖沙咀、觀塘的大商場都展出過

獨是這年,沒有商場巡迴展。

商場展覽,一般是商品展銷、卡通人物造型、電影場面模擬,給途人一個 photo op,同高達合照、同 minions 合照,事件就實在了,自己就活過了。

新聞是歷史的初稿,新聞相片是記錄,也是一個旅程;每年《前線‧焦點》得獎作品展,帶我們經歷一年來的喜怒哀樂,重現觸動人心一刻。新聞得獎相片展覽,跳出商品化娛樂化消費主義的框框,彰顯企業的社會責任與品味,帶領商場顧客,體驗另一種旅程,商場背後的大財團,理應百分百歡迎。(當然了,若獲獎的新聞圖片中有財團的大老闆,則是一個炸彈。)

以往所見,新聞相片展覽,商場裏圍觀者眾,原因不難理解︰因為圖像直觀,不用費心力閱讀,適合不同年齡層,商場人潮中,懷着不同心情的過客,隨時切入退出,都能明白圖片裏的故事;圖片展,沒有影片,不怕駐足觀看會花時間,圖片展也沒有連篇文字,不會嚇怕成長於圖像世界的新人類。

而且,這個新聞攝影比賽,評審之認真嚴格,行內聞名,獲獎相片既有美感,亦多有時代感與震懾力。新聞 junkie 如我,正是因為這些相片百看不厭,每年都會留意比賽結果與展覽日子;攝影記者的靈巧與辛酸,也為我每年增添大學課堂的教材。

然而,這批相片,今年無機會在人流旺盛的商場展出,只能轉移到TC2 Café 與四間大學的角落。

再留意一望,過往多年的主要贊助商,今年也不再贊助是次展覽。

原因是甚麼?不能肯定。正如香港正在變化的一點一滴,明眼人看穿是甚麼一回事,但沒有人會站出來承認,也沒有受害者會明言。一講,就會有人質問你︰「證據呢?有甚麼證據?」(例如,權貴代理人干預港大校政,你有乜證據?媒體自我審查,你有乜證據?)

這一年來,權貴們的說辭,股市跌,賴佔中;樓市跌,賴佔中;旅客少了,賴佔中;零售「寒冬」,賴佔中;獨是有些東西不會說「因為佔中」。

贊助商不再贊助了,不需要同你解釋,為你列舉理由;商場不借出場地,一句今年「無空檔」,就可以推搪過去。

你懂的。

獲獎的2014年新聞圖片,與以往有甚麼不同?沒有不同。

圖片一如既往,反映過去一年,香港一些觸動人心的場景;結果,很大部分與佔領運動有關。雨傘運動是回歸十多年來,社會矛盾的總爆發,時代板塊的碰撞與扭曲的斷層,自然是記者的「前線‧焦點」。

但是,雨傘運動,在好些圈子是十級禁忌、死亡之吻;有些主事人,也許沒有強烈意見,但政治觸覺敏銳,讀懂了權貴肚裏條蟲,如驚弓之鳥,恐懼與政治沾上邊,吃喝玩樂娛樂至死最安全;他們深知不要自找麻煩,於是自我審查,防患於未然。

問題是,這些相片,有多敏感?

例如岑敖暉被捕這一幕,《香港商報》記者麥鈞傑所攝。到過現場就知道,要拍到這些相片,考耐性、考應變、要勤力、冒險,要在適當時間,站在適當位置,才能捕捉到年度一刻。
2014《前線‧焦點》新聞攝影比賽年度圖片,麥鈞傑攝。轉自香港攝影記者協會網頁

這張相片,你讀到甚麼?境隨心轉,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悉隨尊便。

黃絲或許讀到警察的強權武力,岑敖暉卻堅毅不屈腰板挺直;藍絲或許讀到警方平暴有功,捉拿一眾廢青刁民,慶賀雨傘運動結束;勇武一族,又會見到左膠自製光環,站着等拘捕是散水大計。

一張新聞相片,正如任何方式的表述,當然沒有「絕對客觀」這回事,攝影記者選取的角度、場景、時機、表情,拍攝後刊出哪一幅,都需要個人判斷。傳播學者 Michael Schudson 曾言︰新聞不是一面鏡,新聞是一種呈現 (presentation),而所有呈現都帶有選擇性。

一幅新聞圖片,不立文字;我以為,比一般的書寫更純粹。呈現事實,總有一個角度,攝影記者捕捉了當時的真實場景,真正發生過,留下的記錄,就是歷史不能抹殺的永恆。

如果有人會覺得這些相片很敏感,那是因為你過敏;你過敏,不是因為外來勢力,係你心有鬼。

不過,香港患上嚴重過敏,要長期食類固醇慢性自殺的人很多。

例如那位本來好地地開記者會邀功,緝獲「侵權花燈」的海關要員,就硬是不敢提一句侵權貨來自內地,只說「來自鄰近經濟強國」,他若非太過幽默,就是嚴重過敏病患者。這句「來自鄰近經濟強國」,無論如何,已成為潮語,將會成為一個時代的笑柄。

也請不要笑,你與我,都隨時是笑話的一部分。那位 he-who-must-not-be-named ,人人都知道他存在卻連名字都不敢提的佛地魔,人人自覺防範,惟恐行錯半步,萬劫不復。這種無聲無息的滲透,腐蝕人心,熔解核心價值。好些醒目香港人,走在時代尖端,自我設限,劃地為牢,到了一個荒謬的地步。

為我們的城市悲哀,也為香港一群努力而專業的攝影記者不值。

請支持他們,香港攝影記者協會的新聞攝影比賽得獎作品展覽,時間及地點見圖︰


網上圖片︰
2014《前線‧焦點》得獎作品一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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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事實,是選擇的過程︰一比一的地圖



Thursday, September 24, 2015

《珠峰浩劫》︰攻頂的凍與痛

《珠峰浩劫》宣傳海報



《珠峰浩劫》這齣戲,注定不討好。

大卡士,但他們都載上了眼罩面罩攻頂,沒有太多發揮的機會。

浩瀚群山大場面,對不起,也沒太多;正常人,闖上世界最高峰,美景當前,根本無暇細賞;這一點,電影很寫實。

雖云浩劫,沒有災難片中慣見的「英雄」,片中所有死去的人,某程度上,都帶著狂妄、愚蠢、不自量力,以為人定勝天;一連串安排失當、判斷錯誤、自陷險境。一齣沒有英雄,也許無人值得同情的災難片。

也沒太多一般災難片的地震海嘯驚慄震撼場面。浩劫,在冰冷、風寒、疲累、幻覺;浩劫也在人心,於絕境之時,在見死不救,見屍不抬,無奈這是高山倫理,因為每個人超越極限,拼了命只能照顧自己,無餘力看顧任何路上不幸的登山者;所謂救援隊,中途折返,大部分人,在大本營遙望流淚,聆聽逝者遺言,珠峰看似觸手可及,咫尺天涯,無能為力。

《珠峰浩劫》講述商業登山隊的災難故事,真人真事,重演1996年的悲劇。Rob Hall 是行業先鋒,收取$65000美金,帶人攻頂,助人圓夢;但商業登山隊眾,攻頂時機窄,只在五月數天;各國登山隊卻互不協調,雪嶺窄路冰隙間,竟然人多擠迫,互相拖累。

而且,那些登山隊員,多數攀雪經驗不多,烏合之眾。

為何要付出辛勞汗水,甚至性命,要征服珠峰?

有人答︰“Because it’s there.”

有些人的心態,如集郵、打卡。

日本登山女隊員說,因為征服了六大洲高峰,剩下珠峰一個。

有位郵差,攻頂失敗了兩次,堅持第三次,為了甚麼?因為要立下榜樣,告訴孩子要有夢想,努力堅持,不屈不撓。

最後,他成功攻頂,但體力不支,不能再走一步。殿後照顧他的Rob Hall陷入兩難。他收人錢,導人上山,客人身處海拔八千米的死亡地帶,他若丟下客人不顧,客人必死無疑,自己亦受盡千夫所指;他也不能陪住客人,因為嚴寒暴風雪中,留在山上過夜,死路一條。

如此海拔,沒有救護車沒有直升機,不會有人拯救,只能靠自己雙腿走下去,而他手腳已凍傷,寸步難移。

這時候,電影院的空調開得很冷。

現實裡,有雄心、鬥志旺盛,不會使你更強壯;大冒險家,也要懂得謙卑,懂得何時回頭。

「在珠峰,沒有所謂攻頂,你只是竄上去,然後拼老命速逃。」攀山家 Ed Viesturs 如是說。(You don’t assault Everest.  You sneak up on it, and then get the hell outta there.)

攻頂,已不是一項體育運動,是一門生意,是賺錢手段。

《珠峰浩劫》劇本很寫實,真實得如紀錄片,於可煽情處,編劇停手,平實得沒有太多價值判斷。但是,點到即止,看來不只是含蓄,更可能是因為故事主人翁皆真有其人,不便說得太盡,避免傷害生者。

真實故事之後續,登山隊的一些生還者,各自寫書自述,互指對方不是,準備粗疏……

而我,則注定要看這齣戲。那些年,無人會叫「珠峰」,那座山,叫 Everest

那年,我們攀上對面山頭,遠眺 Everest,可望不可即。天高地厚,雲淡風輕;登頂的夢,閃念一剎。

如今,安坐影院,live another existence,感受攻頂的凍與痛;離座一刻,有點冷、有點亂,然後安安全全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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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山頂︰於無聲處
Live another existence: 另一種存在

參考資料:
Jon Krakauer: Into Thin Air.
Broughton Coburn: Everest, Mountain without Mercy.